第四十四章 狭路相逢
烟尘之中，向山停了下来。那巨大的外装甲残骸落地掀起的尘土宛如风暴一般快速扩散。
数百米的距离之内，他是不用担心“狙击”的。细小的尘土颗粒能够遮断或散射大部分频段的电磁波。
从刚才视线所捕捉到的弹道来看，对方不可能在四个狙击点之中的A和D。
只剩下代号B和C的狙击点。
但是，不能跑错。两个狙击点和他并不在一条直线上。如果他做出错误的选择，那么就会多出十秒左右的时间。
他必须得冒冒险，更为精准的“测量”子弹。
当视野被遮蔽的时候向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恐惧。这是生物脑所残存的本能。对于依赖视觉的原始生物来说，失去视觉，就意味着失去了获取食物、躲避掠食者的能力。
——不要慌……
向山能够理解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多么的凶险。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他会损失掉来之不易的义体。如果运气再差一点，他会一枪爆头的。
——相信武道算法……
武道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它存在于金属的丝线与半导体之中。它是以光的速度在进行传递的。
肢体也是在以光的速度接受讯息的。
子弹的速度与光的速度相比，不值一提。
人类之所以打不中苍蝇，是因为苍蝇的体型足够小，神经信号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感觉器官传递到神经信号处理结构再传递到运动终端。但实际上，节肢动物神经信号的传递速度非常的慢，最快也只有每秒一米的速度。
如果将苍蝇等比例放大到一米的大小，那么你碰碰它的后脚，它也只能在一秒多之后才会感觉到。
而脊椎动物由于拥有脂质形成的髓鞘包裹神经，所以电信号在神经内的速度可以达到每秒百米，是昆虫的一百倍。
即使在地球含氧量最高的石炭纪，昆虫的体型也只能在一两米之间徘徊。白垩纪的含氧量比石炭纪低了足足百分之十，但是恐龙的体型依旧轻松突破这个数值，甚至朝着三四十米的极限冲锋。这便是因为，节肢动物的神经传导速度太过低下，体型超过一米，反应就会变得缓慢。
同时代的翼龙，就可以凭借压倒性的体能与反应速度，将巨型昆虫吃绝种。
而现在，武者的反应，是用金属基化神经内的流窜的电信号来控制的。这个速度比髓鞘包裹的脊索动物神经内更快。
——能够看到……能够做到……
——如果我落下的时候，那个枪炮手就射出一颗子弹，那么这颗子弹就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抵达这里。就算我不能确定是两个狙击点中的哪一个，子弹也总归会在一个持续数毫秒的“窗口”之内抵达……
在这持续数毫秒的窗口之内，必然存在一个微秒的时间，能够让子弹落入他两指之间。
或许是在生死之间，向山再一次回忆起了过去所学习的东西……
义眼内部镜头扩张，切入红外、远红外线的视野。
摒弃杂念，摒弃欲望，摒弃本能……
视野之中，一个赤红的“点”骤然出现！
来了！
向山双腿蹬地，向后跳跃，同时用两根手指去捏那个“红色的高热物体”。
炽热的金属流过他的指间。这枚子弹的速度毫无疑问是远大于子弹材料的剥蚀速度的。空气摩擦产生的热量无法完全通过与空气的接触排出去。向山保持了一个略低于子弹的速度后退，用指尖的高频振荡发声器与腕部的压敏元件感知子弹的力。
——弹道……精准的弹道……据点在C！
怒火注入引擎。向山如同爆发一般狂奔而出！
一枚枚子弹落在向山的面前。向山如同踏在天火构成的大道之上。
首先是被尘土遮蔽，没有任何狙击的四百米。
然后，是对方还没有调整过来的三百米。
接下来，是校正射击的四百米。
一千米就这样安然通过。
四公里之外的格利亚德咬紧牙关。他意识到不妙了。那个家伙也是一个高手。他不仅仅是刚刚获得武道算法，他无比熟悉武道算法，也无比熟悉枪炮道。他知道枪炮道会采用什么样的策略组。
对于枪炮道来说，“距离”就是“优势”。当然，“距离”与“优势”并不总是呈正比的。
在七公里到五公里的“极限距离”之下，枪炮道的优势是无法估量的。但四千米之后，随着距离的拉近，枪炮道的武者会逐渐失去这个优势，因为在这个距离之下，高精度的义眼只可以直接观察到他的枪口的。
敌人不需要比子弹快，甚至不需要比枪口移动得更快，因为在这个距离下，子弹出膛到抵达目标，至少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但光将这些信息投射到义眼之上，却连万分之一秒都用不上。对于赛博武者来说，这个过程不比音乐游戏或跑酷游戏来得困难。
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只会看得越来越清楚。
只有到了一百米之内，枪炮道武者才会重新占有优势。虽然单纯的电信号可以以光速传递，但是生物脑的神经信号、计算的过程以及义体硬件的反应都需要时间。而这个时候，留给格斗武者的反应时间已经几近于无了。
格斗技只能在一米的范围之内重新抢到“绝对优势”。
在于敌人目光相撞的时候，格利亚德就明白，对方已经进入了相对的安全区。大地不再阻隔他的视线，不均匀大气造成的光线偏折也到了计算机可以修正的地步。
格利亚德依旧一枪接着一枪的射出子弹，做出“阻碍”的效果，限制敌人的前进速度。与此同时，他身后矗立着的一个两米高的铁箱打开，数百个厚度不到十公分的无人机被释放了出去，如同黑压压的蜂群一般。
已经远去的无人机是来不及收回的。这种构造的无人机根本跟不上武者奔跑的速度。对于高速移动的武者来说，它们几乎是静止的。
下一个决战的战场，在“黄金的一百米”处。
那么，现在就重新部署无人机……
………………………………………………
向山观察到了自己的敌人。他远远的无数无人机四散开去，看到一架坦克从金属的山峰之上一跃而下。
那真的是一架坦克，还是那种炮塔极高的坦克。那个枪炮武者的下半身替换成了两道履带，有七对负重轮，上半身则如同炮塔一般，完全被厚重的装甲板所覆盖。他的肩膀远远高过脑袋，肩膀上延伸出的手臂被替换成了一门多管旋转机关枪与一门炮……不，不对，仔细观察的话，在枪管和炮管的外侧，仍旧可以看到一对高度改造后的“手臂”，它看起来更像是工程机械的作业臂，胳膊带盾，完全化作厚重护甲，用于应对格斗高手的近身攻击。
向山读过莱夫的记忆。
“连环导弹”格利亚德，绿林大寨“Z组织”的首领，绿林虎榜98位的“地恶星”……
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他在主动靠近……是了。对于赛博武者来说，徒手攀上垂直于地面的墙壁并不困难。而他的义体结构决定了他无法对下方墙面上的敌人进行有效射击。而看他身上的厚重装甲，兼修军武道之中的坦克道、战车拳一类武功的可能性非常高。而在高台之上，这类武功没有施展的余地……
向山如同舞蹈一般避过迎面而来的子弹，思考道。
格利亚德的目的，是抢占“最后的一百米”……枪炮道对格斗技最优势的一百米！
他要让那“一百米”发生在他最适合发挥的地段。
——此时的距离是……两千米……
不管，加速。
尽管每前进十米，向山就会损失若干微秒的反应时间——子弹在出膛之后，事件的光会率先进入向山的义眼，随后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子弹才会出现在向山的面前。
越是靠近，光和子弹之间拉开的距离就越短，人就越是凶险。
这就好像音乐游戏，标记落下会越来越快一样。
而这个“游戏”，“Miss”的代价就是“死”。
但是，没有办法。向山没有装备远程的武器，想要战胜这个敌人，就必须进入格斗技术可以生效的距离。
狭路相逢勇者胜！
面对这个加速的敌人，格利亚德面罩后的脸上挤出一丝狞笑，抬起尚未动用过的炮管。他好像高举旗帜一样，将炮管抬向斜上方。
格利亚德感觉自己仅有的血管都在扩张。这种感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
由于搞不到裂变反应堆的能量核心，所以他并不能将空气压缩之后电离化再射出，或是使用激光武器，只能使用实体的炮弹。而这种炮弹必定是有携弹量的限制的。格利亚德只能携带十发炮弹。
但武者面对的不是“战争”。在单挑的情况下，这十发炮弹怎么样也够了。
同等规格的义体之下，没有谁能扛得住一发炮弹的。
黄澄澄的金属炮弹呼啸而出。在炮弹出膛的时候，向山就猛然变向左转，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度120°的圆弧，尽量的远离这炮弹。但这个瞬间，格利亚德将刚刚装填完毕的第二法炮弹也发射了出去。
两发炮弹撞入垃圾山之中。紧接着，猛烈的爆炸。火光携带着大量不可燃烧的残骸冲天而起。两股激波从左右两侧同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