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悲壮决战(三)

薛韧立于战场当中,看着这百里尸身,深呼口气,回首拿起手中宝剑,“先祖,若不是您,英纵今日便输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乃是唐将王矩。

“想不到,将军你当真拦下了契丹军的滔天大军,守住了这麟州孤城。”

薛韧没有马上答话,轻叹一声而后问道,“吕大哥和郑老将军的尸身…何处?”

王矩闻言惨道,“吕兄弟…未得全尸,郑老将军头颅面目全非,无从认得。”

薛韧紧闭双眼倒吸口气,“薛准他…如何?”

王矩道,“薛准小兄的顽强意志让他活了下来,只是那条右腿…怕是废了。”

薛韧周身颤抖,他此番带来的薛家军已然不复存在,如今麟州城内,更无军队可言。

王矩问道,“将军,我有一事不明,不知…”

“讲。”薛韧轻声道。

“契丹军究竟是为何脱逃?将军你所用究竟是何计策?这兵法上全无记载啊。”王矩半生钻研兵法,却是了无头绪。

“王将军,你错了,我所用的正是前人所用,兵法所云。”

“不知是哪位先人所用,哪条兵法所讲?”

“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朝末年,天下大乱,诸侯割据,军阀混战。

秦二世胡亥三年(公元前207年),秦军大将军章邯打败楚地反秦义军首领项梁后,认为楚地已不足忧虑,遂率二十余万秦军北上攻赵,并急调上郡的王离部二十万秦军南下,而后诸侯救赵,遂衍生出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之一,巨鹿之战。

项梁有一侄子,正是西楚霸王项羽,其率领五万起义军同秦将章邯、王离所率四十余万秦军主力在巨鹿(今河北平乡)决战,后人或认为项羽勇猛有余却头脑不足,才使得其错失鸿门宴斩杀刘邦,落得后来刘邦以离间之计使其痛失军师范增,最后悲情收场,但是纵古观今,绝无人可质疑项羽在行军打仗上的雄才伟略,便连同时期最为杰出的军事家之一的韩信,也在霸王悲歌,陷于鸿沟之际以二十万大军败于项羽十万大军手下,后刘邦手下再无人敢战,遂以“四面楚歌”之计引发楚军思乡之情,不战自溃。

不仅如此,项羽更在乌江自刎之际,以出其不意之势,凭借二十八名士卒力挫汉中千人追兵,斩杀汉将,砍倒帅旗,仅失两名部下,皆印证项羽确是将才。

至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典故,乃是项羽为了激起己方军士战意,命每人只携带三天的干粮,以示决心,自断后路,凿沉所有船只,背对河流,面朝秦大军,一举击杀二十万秦军,楚军士气振奋,以一当十,九战九捷,重创对手,并迫使另二十万秦军不久投降,经此一役,秦朝名存实亡。

“梁王的兵岂能为我所用?”薛韧指点迷雾之处道,“我将驻有十万契丹兵的偏头关作为泜水河,面朝麟州城,中有迷雾和契丹大军,无异于将其置于死地,唯有将军队置于无法退却,只有战死的境地,才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言罢薛韧朝一处走去,留下王矩一人口中喃喃,“置之死地,劫后余生……”

王矩转首看着薛韧离去的背影,“有此神将,唐廷可保!可是…”王矩看着偏头关一处的大雾,不禁自语道,“这也要感谢老天帮忙,否则契丹军若是知道这迷雾中的虚实,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场大雾真的只是老天作美吗?

六月三伏一场大火,日出雾气自会愈渐发浓,而且还有一颗薛韧从任天啸那里得来的吐云珠,这场大雾应说是三分老天作美,七分人工杰作,至于那场大火究竟是为了烧粮,还是为了引起这场蒙住敌军双眸的引子,怕是只有薛韧自己心中有数。

赤面祭司连退数步,见己方大军败退,其除了大跌眼界外,还忌惮着眼前之人。

“你走吧,贫道修行不足,杀你只会平添戾气,得不偿失,但你不可再踏入中原半步,否则…”平阳子瞳孔瞪起,一张打碎身旁土石,“有如此石!”

赤面祭司年已六旬,深知双方道行上有差距,不会再做无谓之言,当下佛尘而去。

平阳子侧目观瞧,身后来了一人,双手抱拳施礼,正是薛韧。

“感谢道长前来相助,真人道法高深,果然名不虚传,怕是还在天啸之上啊!”薛韧一世为人臣子,最不善奉承旁人,不过今日所言,当真发自肺腑,单是看平阳子将赤面祭司玩弄于鼓掌之间,更是以土陷之术困住契丹军一整个方队,薛韧看在眼里,佩服在心底。

平阳子为人似很是高傲,从始至终未正眼看过赤面祭司一眼,不过此刻倒是饶有兴趣地回首打量了一番薛韧,“阁下能让我那个师弟心甘情愿的叫做大哥,想来必有不平凡之处,今日一见…”平阳子走近两步,其后半句话却让薛韧僵在了原地,“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道长…”薛韧的话被前者伸手打断。

平阳子迈开步子,“贫道不愿沾染世事,故而未提前赶来,如今战事已毕,贫道也不愿多留,便先告辞了。”

平阳子背手踱步,常人看来不过三两步的动作,却已迈出十数丈的距离,无人看清其步伐,其却已消失于众人眼中。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只是眨眼功夫,平阳子再回首眺望麟州城便只有黄豆大小,其轻轻笑道,“能让天啸这般信服,又可在如此颓势之下转败为胜的男人,却为了一个女子险些误了大事,尘世间一个‘情’字,到底是凡人无法逾越的沟渠。”

“情字遮人眼,世俗蒙人心,只有天道亘古不变,”平阳子的背影逐渐消失于风沙之中,口中还不住地碎碎念道,“贫道也要尽早赶回太乙山才好,如今山上必已乱作一锅粥,那个喝酒吃肉的混账…莫生气莫动怒,戒嗔戒躁,便当做是给尹修他们的磨练好了,呵呵…”

战役结束,是热血冷却后的凄凉。

场中的尸体远比尚可行动的士卒多得多,打扫战场已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通过对体态身形的观察,薛韧和郑良寻得了吕猛与郑元规的尸身。

麟州城内狼藉一片,伤兵满营。

一断臂伤兵与另一士卒抬着垂死之人从薛韧身旁奔走,薛韧看在眼里,寒在心底。

身后一只手搭在薛韧肩上,其却毫无反应,以他的警觉性,近其身十步之内他定会发觉,如今的他,只是太累了。

“薛兄…”

薛韧缓缓转过身去,暗暗低下了头,“冯兄,今日多亏有你,薛某感激不尽。”

冯昊寸闭眼摇头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伤我三叔的人当真投靠在契丹军旗下,和我,廖缘谷主以及沈万均三人之力竟也奈何不了他,否则…”冯昊寸见薛韧脸色更惨,当下赶忙停口,叹口气随后话锋一转道,“月娟姑娘为你可谓仁至义尽,你乃重情之人,救她实属应当,不必太过自责,还有廖缘谷主她…”

薛韧当下抬头眉头一皱道,“廖缘谷主的伤怎么样了?”

冯昊寸道,“廖缘谷主的伤似乎比想象中更严重,薛兄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的,先告辞了。”薛韧瞳孔张起,经过此番与紫衣人交手,他深知紫衣人剑气霸道,当下心头无底,急忙赶到了情谷一行人所在之地。

薛韧夺门入屋,左肩包有绷带。

药王山庄端木鹤此刻正双手抵在廖缘背身运气为其疗伤,薛韧不敢打扰,其余光所扫,看到了守候在一旁的柳月娟。

柳月娟此间梨花带雨,更显娇嫩惹人,她注意到了薛韧的出现,二者对视一眼,其更显悲伤,挪移视线守候着自己的恩师廖缘。

一刻钟过后,端木鹤两鬓汗水横流,收势回气,已是颇为疲惫。

廖缘更显虚弱,柳月娟见了赶忙上前扶住前者,了情谷一干弟子也都簇拥上前,薛韧两步跟上,立在一旁,“端木前辈,廖缘谷主的伤势…怎样?”

“这…”端木鹤面露难色。

“端木老兄,有…有话,但讲无妨。”廖缘看着端木鹤强笑道。

“哎~~~~”端木鹤看了看薛韧,又看了看周遭了情谷的一干女弟子,长叹口气。

“你…你叹什么气!!我师傅到底怎样,你倒是快说啊!!~”柳月娟泣不成声,嗓音更显尖锐。

“月…月娟!不…不得无礼。”廖缘斥道。

“端木前辈,廖缘前辈的伤究竟如何?”薛韧拱手问道。

端木鹤微微摇头道,“廖缘谷主被那人的剑气所创,自是内伤,老夫想以真气入体寻得医治之法,但…老夫实力不济,根本无从奈何此等霸道之剑气啊。”

薛韧闻言背脊一凉,廖缘乃是为助自己而身受重伤,若是出了性命之忧,他一生也难以安心,更何况这此间的人情不止是廖缘,还有力请廖缘出谷的柳月娟,当下赶忙道,“端木前辈,我…我的修为尚算不俗,不知能否帮上一二?”

端木鹤看了眼薛韧,摇了摇头道,“薛小兄弟,你该知道,这内腑所受之伤不同寻常,你的修为自然是一骑绝尘,但是你不懂医治法门,真气过于霸道,若是强输给廖缘谷主,只会伤其五脏,难有益处。”

听到这柳月娟美瞳暴张,盯着端木鹤的神情似是慌不择路,“那…那是不是说只要找到道行修为很高很高的高手,又懂得医疗之法,我师傅就没事了,对不对?对不对!?”

端木鹤看着柳月娟的神情心生凄凉,也全然没将这个后辈的无礼放在心上,当下难道,“恕老夫直言,若无有天蚕至宝辅助,想去除谷主体内剑气,便是有高于薛小兄的内家修为,更胜我药王山庄庄主端木凤的药理医术,也很难成功。”

场中人闻言,不禁心头发凉,薛韧的修为众人有目共睹,自已是中土顶尖之人,而药王山庄虽多以毒术闻名,但医毒两术向来同来同往,其山庄庄主端木凤更是中土不二之人,所以端木鹤的话,无异于说世间根本无有此等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