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芥蒂萌生(三)
“契丹数十万大军入驻中原,供给势必困难,他河东也需出力,可是河东屯兵无数,单是供养自己的军队便已十分吃力,更莫说供给那异族之兵,天长日久必生矛盾,有诸多不便之处,契丹军的军费也是其一,这也是为何他契丹军整个冬季都无大举工程的动作,在雁门塞外临近契丹族落,供养尚算容易,可是一旦攻了进来,冬天寒冷势必会给供给军粮造成麻烦,而且冬季攻城,守方可得地利天时,不是聪明之法。”
“嗯…”朱温听得十分受用,大为认同,随即又道,“军师好计谋!那么倘若是他薛韧凯旋,又当如何?”
“虽说这等可能性微乎其微…”敬翔深知薛韧麾下兵力匮乏,胜算渺茫,但朱温仍要追问,可见朱温对这薛家的后人忌惮非常,“若是薛韧凯旋,便意味着契丹军无法与李克用同仇敌忾,王上您便可……”
朱温又一次听得眉开眼笑,可见其对此敬翔依赖非常。
不过正所谓见招拆招,薛韧早已对敬翔这两个计策有了对策,只是能否奏效,还要待时间来揭晓…
次日,塞北之外契丹帐营之内。
有一人召集文武,大发雷霆,古人愿以七尺来形容男儿,十有七八都是夸张,但眼前这人,足是七尺不止仍有富余。
帐中人皆身着左衽、圆领、窄袖的长袍,袍里面衬衫袄,下身穿套裤,脚着皮靴,这是典型的契丹服侍,不过随着气候渐暖,也有些许变动。
“两万精锐,我契丹两万精锐啊!!”高大男子怒目圆瞪,拍案而起,“这仗你们究竟是怎么打的!?”
场中人大多面色铁青,将目光投在数人身上,这几个契丹人便是前些时日败退回来的残将,此时的脸色发紫,极其难看。
“首领,”一旁一位身材枯槁,面容憔悴,气色不佳,年过六旬的赤面长者起身道,“听他们几位言下之意,我契丹大军最后竟是败在了平原战上,这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说话的枯瘦长者身着一身紫金色袍子,为场中唯一一个服侍异同者,可见其身份特殊。
首领在契丹语中为‘夷离堇’,而此番契丹军的夷离堇正是,耶律阿保机。
“的确,”这时耶律阿保机副手旁一身材魁梧,面若刀削的精悍男子道,“按他晋王所说,此次不过是唐军的一些杂军,且毫无战场经验,未经训练,怎可能破我契丹大军,又是平原战?”
又有一人揣道,“莫不是他晋王诈我等?”
一听到此,那几名脸色发紫的败将有一人抢话道,“对!一定是他李克用欺诈咱们,那唐军战力骁勇,骑射之术甚至不逊我契丹勇士,怎可能是杂牌军!?”
见话有转折余地,其余几个败将也都你一言我一语,道此番唐军多么多么厉害,不仅军士精通骑射之术,连武将也都骁勇无匹。
听到这,那名赤面长者也大感不对,虽说他不太懂得行军打仗,但听那几名败将将那些唐军将领形容得那般神通广大,也不禁皱眉,转向耶律阿保机道,“首领,老身觉得当下不宜动怒,应将那战事情形、原由问清,才好作出对策。”
耶律阿保机痛失两万精锐,又损自己表亲耶律胡莱,盛怒之下也着实有些意气误事,听罢长者之言,方才深吸口气道,“好,我便来问你等,本首领战前再三嘱托胡莱将军,若是唐军闭门不战,便叫阵辱骂,伤其士气,不可强攻,待黄昏三刻便撤军返营,更何况胡莱将军用兵谨慎,绝不会有如此莽撞之失,误我大军性命,这是为何?”
“回首领,”一名败将闻言道,“胡莱将军的确按您所嘱,行军谨慎,但是我等方刚叫骂,那雁门大门便敞开来,出来一员虎将,自称先锋吕猛,力挫我数位契丹军将,后合胡莱将军等五人之力方将其败下阵来,这时唐军又派一员长枪好手,和那员使双锤的虎将退回城门。”
“这分明是诱敌之计!”契丹一员将领道。
耶律阿保机点点头,却有些怀疑地道,“依胡莱谨慎之作风,绝不会这样便中计的。”
那名败将继续道,“是啊,可是那唐军不但大敞城门,更将军士至于城下,颇有硬拼之意,胡莱将军见此,便命全军一鼓作气,攻陷雁门。”
“那城下唐军有多少人?”耶律阿保机皱眉道。
那败将脸色一惨,看了看身旁几位同僚,但大多低头不语,一时间他只记得那时唐军阵型紊乱,粗略估计城下军士绝不会多过五千,可他又怕首领怪罪,只得硬着头皮道,“当时战事混乱,末将只记得那雁门城上城下都是人,加在一起绝不会比我军少,而且雁门之中还陆续有兵士涌出。”
众将士面面相觑,听到这里,谁也挑不出耶律胡莱用兵的弊病,都扪心自问,倘若换了自己,也会做相同的命令。
“这一招拒军头而打军尾,是守城军常用的战略,看似大敞城门以城下的军士与我军硬拼,实则重点在城头,以弓箭之便射我军尾部,损耗兵力,但…”耶律阿保机心头忖道,“胡莱兄并没做错,饶是如此,我契丹军也可大破城门使雁门沦陷,无非多损失些许兵将。”
耶律阿保机也觉得蹊跷出在后边,便命那名败将继续。
“是,”败将应了声继续道,“我契丹军骁勇,非他唐军可敌,顷刻便有些许勇士杀至城门,渐入城中,可是…”
“唐军下令关城门了?”耶律阿保机揣测道。
“不错!首领英明!”败将一惊,也不忘拍其马屁,道,“那唐军下令关城门,胡莱将军见我军后方中箭惨叫声络绎不绝,便下令暂且撤兵。”
“雁门天险一旦关闭,强攻之难不胜言表。”一旁有将领点头附和道,心说胡莱将军所下的令并无不妥。
“可是…”耶律阿保机脸色一黑道,“他想关门,便关门?我契丹军士骁勇无敌,将领更是善战英勇,竟已杀入城中,便可阻他一阻,只要三军用命,绝对可争取时间攻破雁门,怎可叫它说关便关的!?”
败将见耶律阿保机心生怀疑,赶忙解释道,“首…首领,那是因为…攻入城中的……皆是士卒。”
“什么!?”场中诸位皆露惊色,这行军打仗武将冲锋陷阵引领大军乃是兵家之理,更何况攻城更当如此,怎会被士卒跑到武将前面?
“你们这些武将怎会掉到大军后边的!!??”一旁将领叱喝道。
那败将脸色一惨,回想当时情景道,“那…那雁门之中冲出一个银甲唐将,所过之处必有我军哀嚎,他行于大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直追胡莱将军而去,我军数位勇士好手见此皆以身抵挡,奈何全然无用,一时间胡莱将军身陷困境,将领们不得已一齐出手阻止此人,使得我军主将集中于城外与此人缠斗,而非争抢城门。”
“什么!?”一位将军闻言拍案而起,面露不信,“我军将领骁勇,怎会敌不过唐军一将?要知此番足有数十名武将好手前去,你必是搪塞推辞,以此为借口!”
听罢此言,一旁几位默不作声的败将也都站起嚷道,“这绝非虚言,那人过关斩将,一路所向披靡,我军过半武将…皆是死于此人手上,包括…胡莱将军。”
看这几人的面色绝非虚假,但众文武皆是不可置信,唯有耶律阿保机听到这却是耐下心来,双手报肩沉思一会儿道,“你们说的这个人,可是二十几岁,手持八尺长戟,胯下神驹白马,银甲着身?”
败将闻言一愣,“首领,这您是如何得知?”
“哦…”耶律阿保机伸手在颚下抚了抚忖道,“此人当真如晋王所讲……”
早在唐军出兵前,耶律阿保机便从河东得来一封密函,没有署名,但阿保机心中有数,信上说,“唐廷残喘,诸藩镇不肯出兵,梁王朱温拒不北上,故此唐昭宗以诸多新兵北上凑数,总兵力不会超过两万五千,但都是不堪之辈,以耶律兄契丹雄兵,必可一举破之打通外门三关,暂驻麟州城,届时若是朱温谋反,我等便合力围剿,而后转首河东攻陷幽州,耶律兄可得新城,若是朱温按兵不动,我二人可先合力攻陷幽州,再行对策。”
“此番唐军带军将军,乃是唐朝名门望族,薛家后人,此子天纵之才,有其精心培养的薛家军千余人,这股兵士有个特点,大都精通数样兵器,且实力颇强,然而,这领军之人名为薛韧,才是耶律兄要十二分提防之人,此子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熟读兵书,当世无双将才,切记切记。”
回想当日情景,耶律阿保机不禁握紧双拳,要知道,这出身契丹的耶律阿保机乃是一壮志雄才,如今也不过才而立之年,便已成了契丹部落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心怀雄才壮志的他不但有着要将契丹八部统一的意图,更有占据中原,取汉人而代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