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银枪将军

那边李思安正杀得兴起,还在骂晋军骑兵只会跑得快的他,忽闻后面军士喊嚷,“李将军,快看,后方举旗让我们撤呢!”

“什么!?”李思安回头一望,果不其然,王景仁派旗手举旗为号,是要李思安撤兵回营,“可…可恨,那周德威已经溃败,其首级我唾手可得,此时此刻何来退兵之理!?”

“李将军,难不成你想违抗军令?”一旁将士惊道。

“哼,将已出营,军令有所不受,循规蹈矩怎可成大事?听我命令,斩杀黑面鬼周德威,有什么后果,由本将军承担!”梁军未退,奋起直追,后方的王景仁看在眼里双拳紧握,“这个蛮干的莽夫!这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了吗!”

无奈,此番晋军派出的这名诱饵,实在让李思安难以割舍。

一旁韩勍上前请命道,“如今李将军孤军深入,势必危险,韩勍愿领兵前去相助。”

王景仁皱眉道,“敌军之意图何其明显,便是要将我大军引入高邑,再一举歼之,你若再去,岂不帮了晋军?”

“可是将军!”韩勍争辩道,“我军精锐之师犹在,阵容浩大,如今压抑多时,战斗力和士气都还很旺盛,只要此时全力出击,定可破敌,可若再拖延下去,本来有的胜算,也要没了!”

王景仁胸口有气,呼喘不平,好像有一块大石悬于心中,“是啊,若是在攻不下高邑,粮绝了,主上所请的那股,不该存在于人世间的番队就要行动了…”

“将军?”听着口中不住嘀咕的王景仁,韩勍只想其赶快下令。

“罢了…”王景仁张开双眼,伸手点指远方,“李将军的八千铁骑已经一发难收,韩将军你便携大军前去助他夺桥,可是你要谨记,若到了正申时还攻不下的话,便要即刻返营,不要给晋军追击劫杀的机会,他们的精骑不容小觑啊。”

“末将得令!!”韩勍听罢精神为之一振,回首朝几名通令兵道,“你们都听到了,给我传令三军,攻下高邑!”

王景仁深吐口气,战争打至如今,战事已经去到了一个他所无法掌控的地步,现在没人可预判这场战事的走向。

梁军可谓倾巢而出,大军压境,负责防御的以镇、定二州之兵为首,阻止梁军过桥。而梁军的魏、滑两州军队列阵在东面,宋、汴两州军队列阵在西面。

镇、定两州军士拼死抵抗,但是随着梁军一波波疯狂的攻势,渐显不支。李存勖遥而望之,也不转目,对身旁一人道,“如果敌军过了桥,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你作何打算。”

李存勖身旁男子已至中年,面上有薄薄的胡渣子,倚靠在墙双手抱着一把银枪,正闭目养神,听了李存勖的话,双瞳缓缓张开,露出饿狼一般的精光,他未答话,甩弄银枪起身便走。

望着他的背影,李存勖的嘴角微微扬起,“听父王说当年存孝将军还在的时候便常与此人切磋,存孝将军归天后,他乃是‘十三太保’中当仁不让的第一高手,李建及将军。”

梁军拼死过桥,形势已渐成一边倒的状态,晋军失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可是…

一股二百人的部队横空杀来,为首之人挺枪高呼,连斩梁军大将,冲散敌军阵型,镇、定二州将士觉得己方如神兵天降,士气顿时大涨,高呼追随,将梁军抵在外边。李建及银枪横扫,攻无不克,杀得梁军阵脚大乱。晋军重整旗鼓,看来一时三刻之间这最后的防线是失不了了。

这一攻坚战,从巳时,打到午时,再至未时…

李存勖凝眉紧锁,早些时候浴血归来的周德威立于其身旁,道,“不知王上在思量何事。”

“我在想…”李存勖单手抚颚,凝眉不解,“那朱老贼一家子,开战之初还在这里坐阵,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便再没见过他那家子的人影了,怎地如今战事已至最焦灼的时候,他反而不在了?”

周德威拱手道,“王上有所不知,这朱老贼过往虽皆是亲自挂帅征战,可是近些年来他已很少参与行军之事,就连两年前的潞州一役,他也是交给下属负责,自己则窝在汴梁不肯出来。”

“哼,怕是他称帝之后,比以往更加惜命了吧,这将是他败军之一大原因!”这么说着,李存勖勒紧马头,朝周德威道,“如今梁军已经杀至门前,便要分出个胜负,我来打头阵,公随我攻!”

看着李存勖意气风发,周德威赶忙拉住其马身劝阻道,“王上不可啊,时机还未成熟。”

“嗯?”李存勖皱眉道,“如今敌攻我守,将士们已苦守了几个时辰,难免士气萎靡,现在我再亲自挂帅出征,刚好可壮我军威,而贼军进攻已久,想必早已疲惫,此时出击,难道还不是绝佳机会吗?”

“王上,”周德威双手抱拳,沉声道,“看梁军的气势,尚未耗尽,我军以逸待劳才是上上之策,两强相遇我军胜算不高啊。”

李存勖听了稍有不悦,“那何时才能耗尽?若再耗下去,先被耗尽的会是我河东晋军啊!”

周德威听了,那罗刹的面孔上露出一个浅笑,“王上,他们如今已离营三十余里,便是带了干粮,也没时间吃,只待申时一过,敌军又累又饿,必定撤退,到时再派大军追击,自然大获全胜。”

“哼,可是大梁‘神捷’、‘龙骧’两军训练有素,战力不凡,现在去打不赢,再过一个时辰也不见得会有所好转,再这么守下去只作挨打一方,只怕到时候我军士气不振啊。”李存勖心中有着自己的顾虑。

周德威不慌不忙地道,“王上,人身上有一样事物,当得势之时自己很难察觉,可是一旦与对手旗鼓相当,心生紧张之时,便会加倍的回到自己的身上。”

李存勖眉头一蹙道,“是什么?”

“疲劳。”

李存勖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再抬眼眺望当空旭日和天色,心道,“我已等了这么久,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这么想着,李存勖留在马上,未急于行军。而此番守桥功臣李建及在战场中大杀四方,浑身浴血,尽显威风,那柄银枪无人可挡。

可是,梁军阵营骤然杀出一柄铁枪,劲风无匹,李建及背脊一凉,赶忙回身举枪相抵。“当!!~~~~”

“啧!~”李建及不料对手力道如此威猛,知道来者不善,不敢轻敌,可是即使李建及双手相抵,也无奈马身扛不住力道,连退数步,马腿折断,李建及跌在地上连翻数个跟斗才稳住身形。

“你是…”沙尘之中,有一人居高临下,手握玄铁长枪,风沙过后,露出的乃是梁军帐下第一猛将,王彦章。

“哈哈哈!!~~~士兵们告诉我有员虎将镇守这座桥,好生厉害,爷爷我这才亲自来看,我当是谁哩,原来是你李建及啊!”王彦章举枪狂笑道,“这便是山中无老虎,狐狸来称王,想来你晋中帐内着实是没人了吧?哈哈!!~~”

“王.彦.章,”李建及倚仗银枪站起身来,胸前一阵翻涌,赤目怒视前者,伸出满是敌军鲜血的单手点指道,“若是我‘十三弟’尚在人间,哪还有你叫嚣的份儿。”

‘十三弟’的字眼一处,王彦章面上笑容霎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然,他握铁枪的单手青筋暴跳,“你…找死!!”

“轰隆!~”李建及第一时间回避,他先前所处的地面上被铁枪尽皆砸裂,王彦章这把玄铁枪着实威力骇人,

王彦章虽然厉害,但李建及本也不该如此不堪,只是其戮战太久,气力不济,已无胜算。李建及心中自是比谁都清楚如今的处境,他左右环顾,心里盘算着,“梁军气势浩大,能坚守至今,只因是守桥之战,不论彼此兵力相差几许,可是在这桥上所面对面开战的兵力是对等的,故此守桥需有猛将,我坚守至今体力渐竭,王彦章此人虽无将才,但是技艺超群,枪术无人可挡,我死在这里无妨,但绝不能将此人留在桥上,破我防阵!”

这么想着,李建及身后杀来一名晋军骑兵,其手握长枪朗声道,“将军,我来救你。”只是一个照面,其便被王彦章打落马下,口吐鲜血,掺杂着内脏仓渣,生息渐弱。

“安心的去吧,你的家人,本将军自会安排。”李建及登上马身,银枪所指杀出一条血路,王彦章看了奋起直追。

“哈哈,你哪里逃!”

跑出高邑,不远处便是一个小山坳,李建及奋力疾奔,王彦章怒吼一声,掷出手中长枪,正中马腿,其再从马身上提起另一把铁枪,自下而上,霸劲十足,硬生生地将马身切开,斩为两半,即便有银枪相抵的李建及亦被震飞数丈开外,跌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李建及!你既然这么想念你的那个弟弟,便到下边去跟他团聚吧!”王彦章铁枪抡圆,李建及受刚刚一击银枪已被震飞,脱手而去,眼下的他单手捂着臂膀,已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