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风暴前夕
梁军伐赵,晋王来援,成德王处直响应,又有卢龙节度使刘守光横掺一脚…
燕赵之地难太平。
朱晃朱全忠命部将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韩勍为副,李思安为先锋,率兵四万,于十二月经河阳向柏乡进军。王镕告急,李存勖对河北地势了若指掌,遂派周德威抢占要地赵州,而后自己亲来会和。
梁军北面行营招讨使王景仁大军声势浩大,令人闻之胆寒,而这大军中有一股军力,此刻便盯上了这赵州之地。
“来人。”
“属下在!”
“晋王大军行于何处?”发号施令之人面有五旬之态,双眼睿智,面容刚毅,有将骨雄风。
“禀将军,其大军离开太原,如今已入燕赵之地,看行军路径,便如将军您所料,应是赶往赵州,与那里的先行部队会合。”
“哼,便是任谁也可猜到,这晋王出征,自然率先抢夺赵州,若是失了赵州,便等于失了太原与定州的联系,首尾不可相连,便是不战而败。”这位将军双手抱肩,抚了抚下颚,而后自言道,“那若是他们当真失了赵州,届时又当如何?”
其属下一旁几位将领听了不禁双瞳错愕,上前道,“将军,这赵州自是他晋王必争之地,我大军如今围困定州,迫那王镕交出城池,此时分军赵州,只怕有心无力啊。”
这名将军本名刘寻,本为马步军都指挥使,此番东征,为王景仁属下一将,其皱起眉头哼声道,“哼,难道你等还不明白,王镕求援,王处直表明立场,共推晋王为主,这一战早已不是消灭哪一个藩镇,攻下某一个城池那般简单,这战若是胜了,我大梁可除去眼中之钉,或可春秋万代,可若是输了…”刘寻踱步皱眉,“那便是功败垂成,或将天下易主。”
“将…将军,您的意思是…”
“若没有李存勖的河东军,这定州,镇州自然唾手可得,可若是河东军来了,那一切都将是未知之谜,没人可参透答案。”刘寻陷入沉思。
身旁有知其深者,不禁上前揣测道,“将军的意思是,抢下赵州,阻止河东援军,才是当务之急,至于这赵王的定州,没了河东军的保护,不过是我大梁囊中之物。”
“不必把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了,”刘寻伸手打断,而后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个中玄机,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终有一人眼珠左右转了转,上前一步道,“依将军高见,我大军应行至赵州,截断这重要链接才是?”
“呼~~!”刘寻沉叹口气,而后颇有惋惜地道,“不错,不过王景仁将军他不纳我意,执意抢攻定州,可是如今王镕那厮已识得主公把戏,这老家伙也是几代在此,势力不可小觑,想在晋军来之前攻下定州,已是不可能了。”
“那若是招讨使大人他不肯携大军攻赵州,该如何是好啊?”众人堪忧。
刘寻语风一转,郑重道,“这燕赵之地,王镕、王处直二人于此多年,此番敌守我攻,已是失了地利之优,再者此二人与李存勖一个鼻子出气,连结北方以东势力,而我大梁虽是在罗绍威死后吞并了魏博一带,但孤立无援,再失人和。”
众人哑言,只待刘寻再言。
“如今失了占赵州最好的时机,便是三军倾巢而出,也难有作为,想夺赵州,只得四字…”在众人一头雾水之际,刘寻踱步回身,道出点睛之笔,“天时,奇袭。”
开平四年(公元910年)仲冬初时,赵州城下风沙四起,狼烟滚滚。
这一小序曲,也算是为之后的正章篇节拉开了帷幕。
城上守城将领看着城下滚滚风沙,也没了主意,彼此相问无答。
“这…这来者兵力如何,是谁麾下?”
“不知道啊,这风沙浓烟,根本看不清对手虚实。”
“怎么办怎么办…蕃汉马步总管他人在哪?”
“禀大人,周…周将军他点兵两千,已经出城迎战了!”
“什…什么!?”
城下刀枪剑鸣,杀得不亦乐乎。
“哈哈哈!!~~~好好好,聪明聪明!好一个出其不意,此计甚好,可惜遇上了你家爷爷我了!”说话之人面若罗刹,黝黑无比,人高马大,双手攥握铁戟大枪,一副万夫不抵之相,便是如今连连狂笑不止,也是一副肃杀之相。
一旁有一白面将领,雄风凛凛,手拿双戬,看着远离自己预估走势的战场,一时间眉头大皱,气上心头,与黑面虎将一击分开的他开口喝道,“我刘寻戬下不杀无名之鬼,报上你的姓名。”
“哼,你家爷爷叫做周德威,刘寻小儿,此番领兵之人,可是你?”
“蕃汉马步总管周德威?你便是黑面罗刹!”刘寻不答反问,大皱眉头。
“既然识得你家爷爷威名,你也算有胆量,今日到了下面,也不算枉死!”
“你听着,我乃此番领兵之马步军都指挥使刘寻,今日之事日后我定会讨回来!”这么说着,刘寻高举单臂,朗声道,“撤!”
“哼!哪里逃!”周德威提枪杀来,刘寻回身想抵,几个回合下来,谁也没讨到便宜,刘寻借着浓烟作掩,绝尘而去。
身后周德威看着消失在浓烟中的刘寻,面色沉稳下来,再环顾周遭风沙,口中不住喃喃,“借着今日风势,以浓烟作掩,掩盖虚实,趁主公未达之际,想抢先夺下赵州要地,若此番守城的不是我,怕真是要被杀个措手不及,这刘寻,当真不简单。”
而另一边…
“刘将军,战事方才打响,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加上我等有浓烟作掩,和将军的妙计,为何这般简单的便撤兵?”
“你可知那赵州城内此番守城将领为何人?”
“这…属下不知。”
“那人名叫周.德.威。”
“周德…威,传言此人可单凭观察烟尘之状便可判出敌军数量,当年潞州一役,只凭少股部队,便打得李思安将军的大军节节败退,若不是李克用暴病身亡,此人回都追悼,这李思安将军怕也是入不了潞州。”
“入了又如何,事后还不是被此黑面罗刹打了出来,”刘寻心道此人果真名不虚传,否则也不敢在浓烟遮目的情况下亲自挂帅出城迎敌,他回首眺望赵州,心头忖着,“此人为晋军栋梁,有他在奇袭无法奏效,如今我手中无有兵权,兵力悬殊,与此人作战实属以卵击石,我手下的人马也绝不能葬身这里,待日后我执掌兵权之际,必当再分高下!”
“传我军令,全军朝河阳行驶,与大军会师,再朝柏乡进发!”
自古时势造英雄,值此大战之际,自是英豪冲天之时。
十二月,李存勖大军于赵州同周德威会合,成德节度使北平王王处直携兵五千增援,晋军进驻野河北岸,与梁军夹河对峙。
北风呼啸,大雪纷乱,野河河水上涨,淹不没万千铁蹄,梁晋两军杀气冲天,连鱼虾也沉了水底,不敢露出水面。
乌云蔽日,连老天也不忍直视,而在两军中央,便是这场战役,两军的主角。
“朱老贼,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哼,想不到当年跟在李克用屁后的黄口小儿,如今也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词。”
梁帝,朱晃朱全忠。
晋王,朱邪氏李存勖。
“朕?哼!”李存勖单手点指,声音朗朗,“你弑君夺位,名不正言不顺,滥杀忠良,残害百姓,搞得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前有白马驿之祸在先,今有败坏伦理在后,如此败类,怎能取得天下?天大地大亦无你存身之地,今日我李存勖应承天下之名,要替我亡父取你狗命!”
“哼,天大地大我最大,铲除了你跟薛家军,天下还有谁敢动我的江山?”朱晃比之以往,面色渐老,气色颓败,想必当年的那股雄风戾气,在酒色的驱使下,已被掏空了大半,不过雄狮老矣,亦不可小觑,他单拳而握,直指李存勖道,“你父子俩虚有其表,口口声声的什么保唐保唐,却与契丹贼人勾结,你那短命老爹还公然与耶律贼人结拜,天下皆知,你借外族番邦之力,征讨各路诸侯,若是让你得了天下,只怕中土圣地也要被那番邦割去不少,如此狗屁,也敢说是应承天命?乖乖的回家给你老爹守孝去吧,哈哈!!~~”
“哼,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你还是无法释怀,看来薛家军给你留下的阴影,着实不小,”李存勖不怒反笑,似有讥讽之意地道,“不知当年攻破岐沟关的均王,是哪一位。”
“驾!”朱友贞拍马上前,双瞳肃杀,“乃是在下。”
李存勖见了扬嘴笑道,“真是想不到,他竟死在你这种人手下。”
“你什么意思?”朱晃身后再出一人,乃是其次子朱友珪,听了李存勖的口气,其面有不悦。
“没什么,”李存勖依旧讥笑道,“不知自己老婆跟自己老子鱼水*之时,你们这帮王八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此言一出,朱友珪、朱友伦一干人等肝火大旺,抽出腰间宝刀满身的杀气。
李存勖这边同样不甘示弱,李嗣源、周德威等人也是寒光相向。
梁帝朱晃单手一伸,面色铁青发黑,但随即其却阴笑道,“待我拿下镇、定二州,便去踏平太原,俘获你们的妻儿,到时候…哈哈!!~~你就知道了!!!!~~”
朱晃笑的猖狂,面对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尚且年轻的李存勖不禁倒吸口冷气,他恍惚间觉得眼前这人根本就是魔鬼,若是自己的太原被攻破了,他丝毫不怀疑朱晃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一个人间地狱的情景浮现在其眼前。
李存勖悄然间咽下口口水,心头不住喃喃,“父亲,这便是您一生的对手吗?孩儿我…当真敌得过他吗?”
不仅仅是李存勖,场中人便是朱友伦、朱友珪等人,都不禁下意识地后撤马蹄,朱晃身上所散发出的暴戾之气,绝不是常人可抵,不过…场中尚有一人,唯有一人,丝毫不为之动容。
此人为均王,朱友贞。
朱友贞面不改色,甚至在众人大皱眉头,瞳孔里散发惊骇之时,他仍仿佛全然未感觉到,好似一副行尸走肉,只有一具空壳。
“哼,多说无益,老贼,今日我定要败你!”李存勖调转马头,在回首之际,目光在朱友贞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不经意的片刻。
李存勖携众退回自己大军所在,发号三军。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是我父当年的部下亲信,我知道你们都曾血染沙场,我们这里的人来自不同藩镇,成德、义武和我们河东晋阳,”李存勖点指野河对岸声音朗朗,“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在那边的,是乱世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弑君夺位,毁我大唐万代基业的朱晃老贼,为公,我要为天下人除他,为私,我要为我父在天之灵杀他,为了天下太平,为了黎民苍生,为了那久违的太平盛世,为了再次欣赏那旷古硕今的霓裳羽衣,为了复兴大唐,为了千古英明,公侯万代!!”
“千古英明,公侯万代!”万人齐呼,响彻云霄。
“冲破梁军,还我盛世!将士们~”李存勖剑锋前指,指点野河对岸的豺狼虎豹,“全军冲锋!!”
“杀!!~~~~”
“哈哈哈!!~~~”看着迎面杀来的联合军,梁帝朱晃看在眼底笑得痴狂,“后退者死,给我杀!一个不留!~~”
“杀!!~~~~”
这片野河,乱了
整个天下,却静了
天下静悄悄地关注着这场战役,而这场战役,也将影响整个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