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问题少年
巴库城内,
犹太教堂二楼阁楼处…
这里有两个年近四旬的男子正在聊天,其中之一倚靠在阁楼一边墙壁上,手持一杯葡萄酒,沉淀着北中的果碎,斜眼看着外面的夕阳,口中道,“想不到巴库城的夕阳这么美,以前都没注意到,真是可惜啊。”
而另一名男子衣着干净整齐,腰身更是挺直,给人感觉十分干练,简短的棕色短发,一对严肃认真的双眼,“看来您今日心情不错。”
“哦?威廉你怎么这么说?”倚靠墙壁的人一头棕黄色长发,蓝色瞳仁,大大的鼻子正是此处主事人,大神父门罗。
“门罗先生您在巴库的日子虽然断断续续,可是加在一起已经不短了,几个好天气的夕阳不会碰不上,只是想来以前没有今日的雅兴去欣赏赞叹罢了。”回话男子名为威廉,三十七岁,正是犹太人出身,门罗最得力仰仗的左右手。
“嘿嘿,你这个人啊,还是这么聪明,对了,我在东土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么一个故事,大概是一千年前,一个他们称作后汉三国的时期,其中有一位人王叫做曹操,手下一位得力的谋士杨修因为太聪明,屡屡道出他的心机被杀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那应该是属于古代君王的忌讳吧?还好门罗先生您是拥有大同理念的人,我不用为此而担心。”男子威廉面向夕阳饮了口杯中果酒道。
“呵呵,是啊,一千年,人的观念和做法会有很多的转变,只不过现在看来…”门罗盯着杯中红酒所起的涟漪,出神了一会儿后道,“这个时代的转变似乎着实慢了些,早了我们西方世界千年便脱离原始社会的东土,至今仍停留在他们一千年前的统治制度中,变化甚微,你说是为什么呢?本是时代先驱者的东方国家,理应是时代的领导者,可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您的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了,其中涉及的因素应该十分多元且杂乱吧,其实在我们西方世界同样有着您口中所谓的时代先驱者,比如在文化哲学和统治制度当中十分超前,那个曾今的希腊,还有早早出现于世界的巴比伦及埃及王国,如果他们能够存活至今,包括我的犹太人祖先等等,或许能够成为您口中所说,如今的时代领导者也未可知,但是未能像罗马人一样强盛的他们,早早亡国,便也就不得而知了。”威廉按照自己的思路答道。
“你说的对也不对…”门罗想了想,摇头道。
“那您的意思是?…”威廉问道。
“时代变迁,国家存亡,当中自然是存在着许多你口中所说,多元而又复杂的原因,可是追其根本,不过是个肤浅而又简单的道理罢了,”门罗微抬首品了口杯中酒,酒水在舌尖停留片刻方才入肚,而后答道,“是人心。”
“人心?您所指的,是人们心中多种多样的想法,如同经书当中所讲,人心的罪孽?”威廉试探问道。
门罗在此摇了摇头,“人心便是复杂且多元的,如果你这么想,一切又会回到初时阶段,其实纵观古今,掌权者不肯让出实权,平民奴性成灾,眼下的铁腕统治制度其实是最为立竿见影,行之有效的,可是…时代若想进步,便必须经历血的改革,此举漫漫无期,可能需要几代人的付出,可问题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想成为这做出付出的几代人,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既得利益,一切受益者放在后辈儿孙身上,如此不确定性便成为了空谈,人们宁愿抱有侥幸心里活在如今这个不知何时便会受战争摧残的时代当中。”
“那您所说的问题根本,人心是指?”威廉听得十分认真。
“千年来人的理念固步自封,几乎没有丝毫进步,拥有悠久历史的东方国度便是最好的例子,这是我此次亲身经历所感,时代的转变和进步首先需要从人的理念开始做起,已经成型的格局环境会由上一代人影响下一代人,代代如此的话,时代便不会进步,这就是如今最大的问题。”
“所以您是想…从下一代人身上开始做起,赶在他们的理念还没有成型之前?”威廉似乎懂了。
“正确,”门罗举着手中的空杯子,凝神道,“现有的传统观念便如同是一只禁锢人们想法的盒子,循规蹈矩的话永远也只是在这个盒子里面,而我要做的…是将后辈人的理念,带到这个盒子外面去…”
“而盒子的外面…”威廉紧锁眉头思索后道,“便是您一直倡导的大同世界?”
“你想象一下,不同的国度和文化背景便如同一个个独立抽象的箱子,人们的想法出不去,彼此之间便不会有交集,还会相互排斥,如此一来,大同世界又要从何谈起呢?”门罗盯着手中的空杯再度出神,而后哼声一笑道,“所以不论代价为何,我要从各个‘箱子’中抽取尚未被完全禁锢的幼芽,将他们组织到一起,观察引导他们,让他们成为不会被淤泥同化的莲花一样,等他们回到彼此的箱子中,保住自我,才有可能将这份理念继续传递下去。”
“您所指的,便是这些孩子?您是在期待着他们真正理解您的这份理念,并将其在世界各地传扬出去,加快大同世界的进度?”威廉颔首道。
“……”门罗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稍稍沉默了一下才答道,“难。”
“难?”威廉不解。
“如果说世界大同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么此番成立特别小组便如同在这片土壤上撒下一颗种子,我们可以辛勤灌溉照料,可它能否发芽还是未知之数,而即便一切顺利…”讲到这,门罗不禁闭眼来掩盖那心中的隐隐不甘,“我们这一代人,包括之后的几代人也绝没有机会看到这颗幼芽长成参天的大树,当人们的理念足以进步到去理解接受大同世界的时候,怕是要再等个千八百年了。”
“……您的理念实在太过超前。”威廉无奈笑道。
“不,一个人可以是聪明的,便如同你现在肯悉心听我讲这个理念一样,可是当这个理念落在‘人类’头上的时候…”想到这,门罗深深吐了口气道,“当中的愚昧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绝望,我的梦想可以说给一个或几个人听,可是当说给一群人听的时候…”
门罗抚着墙壁,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至少…”威廉的目光转向了阁楼下面的平地了,“您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是啊,这是背后经过无数人努力支持而得来的机会,虽然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棱角,可这是好事,我不会去打磨他们,但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去引导他们。”对于眼下的事务,门罗显然还是很乐观积极的,这是他周游列国,花了十几年心血方才完成的,当世的奇迹,将如此多如此不同的精英孩童聚在了一起。
“不过看来…”威廉叹了口气道,“我们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嗯?”门罗听出了前者似有它意,便起身顺其手指看去,原来在楼下一处平地之上,有三名少年…
正在斗殴。
“喂小光头,闪开啊!”是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的白衣巴沙。
“戒嗔,你搞什么!?”是信奉萨满教的红眼卡卡伯格。
原来在二人放课约架,战局正酣之时,一个相较他们显得十分瘦小的人影凭空插在了二人中央。
这两个孩子可都是各地精选出,精英中的精英,尤其是突厥人出身的卡卡伯格和年纪小小便已身经百战的巴沙,格斗技能更是个中翘楚,眼见出去的招数已经收不回来了,可是若打在年岁最小的戒嗔身上,非得伤筋动骨不可,便是取之性命亦非不可能的。
门罗和威廉远远往来,当下惊得瞪起瞳仁,却无奈远水不救近火。
可是接下来…
令人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戒嗔的两只手掌奇快准绝地抓住了巴沙的手腕与卡卡伯格踢来的脚踝,不见其用劲,却是周身一转,便成功化解了两方的重招,且借力互换了两人的身位。
“那是!?”阁楼上不曾料到如此的威廉惊得一怔,连门罗亦是一时哑口。
“不要打了,你们这么重的拳脚会有人受伤的!”戒嗔见终于有了插话的空隙便赶忙伏身伸手去阻止二人。
“戒嗔你别管,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这个家伙!”卡卡伯格是天生不服输的性格,与巴沙缠斗的几个回合当中没有讨到丝毫便宜还落了下风,这使得其与生俱来的战士骄傲受到了损害。
“这个小家伙…”巴沙并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转向了半路出来的戒嗔身上,“竟能毫不慌乱地同时接下我与那赤瞳小子的招数…”
魄力十足,即便在平时,目光亦给人感觉略显凶狠的巴沙,收起了他的拳头,转身走开心头忖道,“东方来的神秘家伙么?以后值得研究一下。”
“喂,混蛋,你别走啊!”卡卡伯格在其身后喊道。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伙伴,明天还要见面呢…”戒嗔扎着马步顶着卡卡伯格的腰身,十分吃力,不禁在心头加了一句,“卡卡伯格看着瘦瘦的,怎么力气比福满、福气两位师兄还大!”
小孩打架并不是什么大事,经戒嗔这么一搅和也就过去了。
“看来这些孩子不会那么好引导啊…”阁楼之上的威廉吐了口气道,“都是各地的翘楚,似乎包括那名年纪最小的东方孩子在内,都有着不俗的身手和本领,我们以后要下很大一番功夫了。”
“没有一定的身手本领又怎么能在这个动荡的世界生存下去呢?说到底生存下去才是一切的大前提,上帝在这被禁锢的时代赐给了凡人巴库城这样的地方,我的那位仁兄又不惜一切地守护住了这里,所以不论未来几年内需要付出怎样的心血与努力,我也…”
门罗那双漂亮的蓝色瞳孔,溢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定要将这份梦想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