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游子归家
茫茫澜沧,苍苍怒江,云岭、怒山之间,坐落着古老的村寨,雪山梯田是千年间生活在这里的各民族兄弟的智慧结晶。数条河流盘桓而去,最终汇入澜沧江、怒江之中,高山杜鹃招惹了一抹红霞。
白洋紧了紧自己的行李,手搭溜索熟练地划向对岸。虽然旁边就有政府出资修建的钢索桥,走累了的他认为这样最为快捷。混迹大城市的他也对这种交通方式最为怀念,是他们世代与外界交流的唯一工具。
半山腰时隐时现的建筑让白洋倍感亲切。
是的,这里就是白洋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辞别了大都市的繁华,研究生毕业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单纯的地方心灵得以洗涤,城市森林当中的尔虞我诈太过现实,白洋瑟瑟发抖,他表示自己只是小萌新。
“咦,你不是洋娃子吗,在大城市挣大钱了吧。”脸上特有的高原红,让来人的笑容更加憨厚。
“水生叔,你这是干什么去呀。”白洋瞅着来人一身猎人的戎装不由得好奇起来。
虽然在白洋家乡这种边陲村落中,打猎是家常便饭,但因为香格里拉地区的开发,保护环境、保护动物资源,猎人这一行当渐渐没落,水生叔这种老猎人不得不将自己心爱的战袍放进箱子底下,没想到今天却穿在了身上。
“嘿,我这身行头好吧,我告诉你我这可是工作服,我现在是中冰镇风景区的狩猎讲解员,讲述我们当地的狩猎文化。”水生叔骄傲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没想人到暮年依旧能够焕发第二春。
“那您老可得当心点儿,青龙峡的道路可不好走。”白洋闻言忍不住地叮嘱道。
青龙峡是青龙河冲击而成,水流直通怒江,崎岖的峡谷却是村中联系外界的一条捷径,但山路难行,平时也只有有经验的猎人会走那里,一般山民宁可绕道也不会走那里。
“没事儿,我年轻的时候经常在那里经过,熟悉得很。”水生叔掏出自己的水烟袋,浑不在意地冲着白洋摆摆手,“倒是你,赶紧回家吧,你爷爷正在坝子上看书呢。”
经常跑山的汉子对山林自有敬畏,但同样有着强大的自信,山林就是母亲,走在山林间自然如鱼得水,他们就是山林中的精灵。
“得嘞,抽空咱爷俩喝两盅,我可馋您家的米酒啦。”白洋舔了舔嘴唇,仿佛回味什么美味一样。
“你个馋猴子,还能少得了你的。”水生叔笑骂着拍着白洋的肩膀,“你个瓜娃子,六岁就敢偷酒,醉的跟什么似的,那年可把我们吓坏了。”
“那不是小吗。”白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行啦,赶紧回去吧,我也得赶路了,不然夜里就得在山里过夜了。”水生叔大步流星地走在山间小路上,如履平地。
吸着家乡的空气、遇见家乡的人,白洋心里熨帖得很。
拾级而上,古朴的青石板路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古朴、沧桑,扑面而来。
石阶稍稍平缓,迤逦之间两三亩大小的平台豁然开朗,一座铜凉亭遗世而独立,临崖而居仿佛要羽化而登仙,八根承重铜柱刻画着古朴、磅礴的青铜器纹饰,或饕餮、或云龙、或花鸟,等等不外如是。
三层八角凉亭,每层檐牙间都挂着铜铃,轻风拂过,声音激昂清越,在空旷的幽谷中能够传出去老远,撩拨的山间白云都蠢蠢欲动。勾栏、雕梁美不胜收,比之江南水乡的水榭凉亭来得更细致,更有韵味。
据说这是老辈儿有人做将作监的时候偷偷昧下来的宣德炉的铜,巧手雕琢、浇筑而成,当然时间太过久远,不足以考证,但凉亭上的五色画作却是铜材的本色,几百年来经历风霜雨雪屹立不倒,反倒更加光华璀璨。
这一点儿上倒是和宣德炉的记载不谋而合。
白洋没有停留,沿着石阶缓缓而下,脚下的细小的山溪叮咚作响,远处炊烟袅袅,偶尔传出一阵鸡鸣犬吠,这山色更幽,白家寨俞静。
白洋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几分,因为求学的缘故,已经七八年没有回家了,但一草一木依然是那么熟悉,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一样。
白家寨坐落在怒山与云岭冲击而成的低矮山地上,地势较为平缓,周遭大山作为屏障,在山多地少的滇西是为数不多的风水宝地,自明末随南明王朝迁徙到此,已经繁衍生息几十辈。
白家寨周遭与其他滇西其他地区盛产大理石不同,这里盛产一种类似于泰山石的麻岩,但是结晶细致,除了具备泰山石的浑厚、凝重之外,多了几分细腻、轻灵,因为含有大量的角闪石,其中的玉性也相当出色,使得石材的色彩更富于变化,比之雨花石更瑰丽几分,是建造房屋的良好石材。
整个白家寨都是由石材以及山中的楠木、柚木建造而成,最为恢宏的自然是山巅的祠堂,接下来各家鳞次栉比分散在四周,每一聚落的房屋必有灵泉,整个山顶共有八眼灵泉同气连枝,祠堂前的最为壮观,形成一泓弯月,水满则溢,与其他七眼灵泉汇流成一湾小巧的瀑布,珍珠垂帘。
据老人们说这是不可多得风水格局,叫做七星伴月,是白家寨富贵绵长的根本,至于其他,老人们却闭口不谈,弄得大家隔靴搔痒,一点儿都不爽利。
整个寨子有着江南水乡的园林特色,又极具西南少数民族甚至南亚风格,如随园如狮子林,甚至圆明园,阿爷曾经说过为了建设白家寨,足足消耗了三支马帮队伍的百年收益,白白洋猜测绝不下百万两白银。
因为战乱,白家族长决定避世,散尽家财支持抗战,从此白家寨的马帮消失在茶马古道之上,与世隔绝。
“阿爷,我回来啦。”白洋走进寨子,果然在场坝上发现了那个精神矍铄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