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春日观花(中)

皇帝微微一笑,从摆着明黄色帷幔的御桌后走出来,“你倒是乖觉,”他坐在了炕上,李玉忙过来给皇帝脱了靴子,皇帝盘膝坐在炕上,“坐吧,”他朝着炕桌对面点点头,又端起了盖碗,“你素来来养心殿,都是有事儿的,朕怎么会不知道呢?”

“圣明无过万岁爷了,”皇贵妃娇笑道,她打量了边上垂着手伺候的福康安一眼,见到福康安只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来,于是她也只能先来和永盛皇帝说话,“开春以来内务府进献的东西不算少了,臣妾估摸着,除却宫里头用的,再加上夏天到园子里头的,都够用了,不如就让内务府接下去几个月的采买都换成了粮草等物,给外头大军使用;再者把宫里头这些嫔妃们的份例,从臣妾起,一概都减少一些,作为支援前线的用度,这两件事儿,要来请万岁爷的旨。”

皇帝微微皱眉,随即又点点头,“你思虑的极是,是该从宫里头做一些榜样出来,让大家伙都知道,朕的后宫嫔妃很是为国分忧,皇贵妃你这两件事儿做的不错,只是,”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嫔妃们用度本来就不少,若是贸然再减,她们在宫里头的日子不好过,这一样就不必了,前头一样,你说的不错,合宫是有些浪费财物的事儿,你叫人看一看,也是好的。”

皇帝的语气平稳,似乎也察觉不出什么喜恶之情,皇贵妃本来坐在炕上,可听到这话,似乎有些震动,她忙欠身,“臣妾才疏学浅,许多事儿都考虑不周全,实在是该死。”

皇帝盘膝看着皇贵妃脸上的惶恐,微微一笑,“无妨,你做的极好,”他的手上把玩着一串翡翠的佛珠手串,那翡翠色宛如深潭碧水,深不见底又十分的灵动浮越,在玻璃窗照进来的阳光照耀下十分的璀璨耀眼,“上个月的选秀,办的极好,”他伸手让李玉把名册拿过来,皇帝左手靠在垫子上,就着炕桌在翻看那本册子,右手拿着翡翠佛珠手串放在膝盖前轻轻拍着,“我瞧着都是一些寻常护军人家的女子多些,内务府也来报,说这些寻常人家,可人品都不错,可堪大选,这可都是你办的,是办得好!”

皇帝嘉许了皇贵妃一句,皇贵妃喜滋滋的站了起来,“臣妾还心慌极了,不瞒着万岁爷,”皇贵妃眼波流转,若有其他之意,“臣妾第一次办这个选秀,万岁爷又不监督着,我可心慌极了,就怕是选错了人,以后王公大臣选不好福晋,都怪罪臣妾,臣妾倒是不怕,只是怕丢了皇家的脸面。”

皇帝失笑,“这话又是如何说起呢?八旗选秀自然有规矩,你不过是殿选罢了,其余的事儿都在内务府和户部,”被皇贵妃这么一说,皇帝倒是来了兴致,“李玉!这次选秀,秀女的名单都出来了,钦天监可合过了?生辰八字什么的,可都配过了?”

“回禀万岁爷,”李玉抬头看了一眼福康安,“钦天监已经合过了,最后的名单,业已递上来了。”

“拿上来!拿上来!”皇帝挺高兴的,一叠声的让李玉去拿折子,又吩咐李玉,“也把钦天监叫来,朕还要问问看,他到底是怎么算的。”

李玉把钦天监的折子翻出来,递给了皇帝,皇帝打开一看,看了几眼,不免皱眉,皇贵妃忙道,“万岁爷怎么了?难不成这个赐婚的生辰八字,不太对吗?”

皇帝木着脸,微微摇头,“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这……到底奇怪了些,还是等着钦天监正来了再说话罢!”

钦天监正一下子就到了,好像是就守在宫外似的,进来跪下请安,皇帝看着钦天监正,点点头,“起来说话罢!”

“朕瞧了你的单子,其余的人倒也还罢了,怎么这几位皇子阿哥,选的如此的不一样呢?”皇帝皱眉道,“永星的福晋,选了富察家的小姐,这个极好,”皇帝对着福康安点点头,“朕和康儿家原本就是儿女亲家,如今又成了亲家,是朕与春和的缘分!”

春和是傅恒的字,福康安听到提及父亲,于是忙低头,“奴才不敢当。”

“康儿何必过谦!”永盛皇帝笑道,他又指了指边上的另外一个名字,“永基这个福晋的人选,一个是汉军旗的,一个是蒙军旗的,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有些不悦,冷哼一声,“我大玄军旗护军都没有好姑娘了吗?”

“回禀皇上,”钦天监正听到皇帝不悦,忙又跪了下来,“微臣有罪,但这事儿,微臣是翻阅了万年历,又看了星象;如此才定了下来,这两位和十二阿哥的命里最是相符。”

“哦?”皇帝挑眉,“怎么算是相符啊?”

“有帮夫命,可以让十二阿哥顺顺利利的,平安顺遂。”

“恩……”皇帝点点头,若有所思,“若是真的能平安顺遂,倒是也不错,永基的性子胆小又懦弱,”皇帝微微皱眉,“原本朕想着找一个门第好些的姑娘赐婚给他,许是借着世家女子的大气,可以让他开朗些,若是能够平安,那就是最好。”

皇帝站了起来,福康安忙扶住,皇帝摆摆手,起身走了几圈,福康安低着身子,眼珠子凝视住了那本册子上,微微一凝,也就起身了。

“那这两位,”皇帝看了看那册子,“康儿你来念念,到底是那两位,告诉朕!”

“是,李氏,年十二,汉军旗,承德驯马司参赞李如圭之女;元尔济吉特氏,年十四,”福康安只觉得喉咙发干,他顿了顿,“年十四,蒙古正红旗下,五城兵马司马甲侍卫富祥之女。”

皇贵妃这才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儿,她微微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丫头运气这么好,竟然可以嫁给皇子?!

不对!皇贵妃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头警铃大作,“难不成是舒妃和纳兰家在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