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定兴县外(三)
善保知道十五顷土地交给他租种,里头猫腻必然极多,只是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不愿意太过于苛责,再者如今赖五租去管理田地这么多年,赖五才是地头蛇,善保也不敢过于苛责,只是要求商借一百两,这个数目根本不过,赖五这些年隐瞒没有交上去的银子,绝对绝对不止这个数。
可赖五居然见着善保年轻不懂事,家里头似乎也没多少得力的人物,竟然就耍“赖”起来,他借口这几年保定天气异常,旱涝不定,收成极差,又因为永盛皇帝这些年南巡很多次,保定地方上的老百姓都要纳税捐银子,十五顷土地的收入少得可怜,租金都无法朝着佃户们手气,根本没有多少钱,原本还想着要问府上再拨一笔银子救救急呢,如何还有别的银子借出去,特别是还那么多呢?
“少主人若要十两八两的,我赖五全家上下勒紧裤腰带也要凑齐。如今这一百两!这么多,实在没有地方去筹啊。”赖五这时候说话还客气,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帮不上少主人,我可真是该死,该死!”
善保心中冷笑,他早就知道赖五会来这一套,也就不再客气,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赖五代为管理土地多年,每年交给钮家的银两谷物只有六七成,父亲死后更是又减了两三成。善保全家念在旧情,一直没有追究。现在善保兄弟急用银两,赖五只要还上历年拖欠的旧账也就够了,却要这般推托。
不料,赖皮的人只有更赖皮的,赖五听了善保的摊牌话,更加理直气壮了,拍了桌子,激的碗碟乱飞,他生气的满脸通红,不由得站起来大声说:“你的意思是我欺瞒你了?天不作美,旱涝不均,佃户们都是刁民,奸猾得很,租金也是能不交就不交。我也只是代为管理,我又能怎样?你要是真急用钱,把地卖了得了。反正我是凑不出100两银子!”
在古代,卖地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意味着你是败家子,所谓耕读传家,就是要把田地和知识,作为宝贵的遗产传递给后人的。自古当官、经商的有钱了就买地作为家产。许多富人看准时机投资买地,广置良田,才成为富豪乡绅的;家境中落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动卖地的念头。总之,卖房子、卖地就等于败家,何况善保家的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官封地。赖五撺掇善保卖地,分明就是趁火打劫,乘人之危,想霸占善保家的祖产。仆人刘全甚至气得要捋袖子要打赖五。赖五终于凶相毕露,饭也不请了,吃到一半,索性把善保主仆二人赶了出来。
善保知道和赖五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借钱更是没门儿。反正地是善保家的,地契在我手里,有理走遍天下,不怕你耍赖,于是一张诉纸送到了定兴县知县大堂,谁知道这状纸送上去还没有下文,那一日早起善保还没打开门就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冲进来一把按倒给抢走了,末了只是给刘全一句话,要他马上回京来找金秀帮忙。
善保不敢找别人,继母旧年因为父亲骤然去世保全一家子的财产,已经是费尽了心思体力,不可能再来南边的哪一出,弟弟还年轻,不中用,除此之外,无人可信任,且那个危急的时候,也实在是想不起什么别的人来,善保被衙役们按翻在地上的时候,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那明月夜下温和微笑,淡定从容的女子了。
金秀知道此事,思索一番,决定还要是从纳兰家这边,请纳兰家提供一些便利,而这个时候纳兰永宁也想着要考察金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精通所谓的“人书”,纳兰永宁和金秀交谈一番后,于是顺水推舟,让金秀就带着纳兰信芳一起出门,带着一些银子,一份书信外,几匹马外,竟然什么都没带。纳兰永宁胆大,愿意让儿子跟着来,纳兰信芳胆子也大,愿意出门来,而金秀的胆子更是不必说了,铿锵三人行,就这样杀到了定兴县来。
这是前因,金秀见到那胖子请自己过去,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的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朝着侯七走来,侯七见到俊美少年愿意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更是伴随着肥肉颤抖着飘逸出来,连忙起身,朝着金秀拱手,“不意在这寒棚之中,见到谪仙人物,真真是侯某人的好机缘!”
金秀笑道,“不敢,这位兄台不敢请问尊姓大名?”
“在下侯艳年,”胖子侯七笑道,他等到金秀两人走近了,越发震惊于金秀的雌雄莫辩,英气美艳并存之美,眼中露出了一丝贪婪之色,随即消隐无踪,“字佩德,不敢问兄台?”
“在下,”金秀从袖子里头拿出一把湘妃竹的扇子来,也不打开,只是在手里头把玩,她想了想,还是要编造一个名字才好,“在下纳兰信秀,”她编了一个纳兰家的名字,又对着纳兰信芳点点头,对侯艳年介绍道,“这是纳兰信芳,舍弟。”
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郁闷的说不出话来,好么,这么一下子,又是坐实了兄弟的身份了,他更喜欢金秀介绍自己和她的关系是:“两位好友”。
侯艳年原本心里头存了一丝贪婪之意,可听到了纳兰这个姓氏,不由得端正了一些神色,“纳兰家,可是护军八大姓的纳兰家?”
金秀避重就轻,“没有的事儿,虽然这都出于纳兰一家,但是我兄弟二人的家世,却和那等显宦人家,不一样,只是有些藤蔓之亲罢了。”
侯艳年心里放心了一些,于是又存了结交之意,和金秀攀谈起来,又叫人送上自己刚才所吃的食盒,侯七乃是巨富人家的子弟,家里头的吃食只怕是寻常的王府都比不过,带出来的糕点尽善尽美,比徽商的更是要精细百倍,可金秀只是看了一眼就再也不看,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