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父子
四月还没到,京兆府天气仍有些微冷,走在街上的行人大多都还穿着皮氅,或者狐裘
一个中年人领着一个只穿着布衣少年,走在街上,显得有些穷酸,也有些另类。不时的有路人把目光投向少年。
少年没有乡下人进城的羞涩,对投来的目光熟视无睹,神色自然。
父子两人,转身走进一家裁缝店,裁缝店从外面看并不起眼。走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店内挂的有西蜀的锦袍,熊氅,狐裘,甚至还有几件豹裘。全是这些名贵的衣物。
店主喝着茶打发时间,不时地调戏一下正在整理豹裘的丫鬟。
丫鬟见进来的父子两人,穿的寒酸,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店主却是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哈着腰跑到父子跟前,:“陈先生今年比往年来的早啊,来来来,里面请。”边说边带路,领着父子二人往里屋走。
外屋只是挂几件衣服作为展示用。里屋才是为客人量身订制的地方。
“陈先生,这是您订的衣服,您看看做的成不成。”店主打开一个大木箱的盖子,满满一箱的西蜀锦袍。
这父子二人是做什么的,店主也不清楚。自从五年前,这对父子每年开春都会到自己的店里来。头一年是直接买现成,往后都是提前订做,而且还是先给钱。更夸张的是,少年还在长身体。这位陈先生直接让自己一次做好几个尺码的。只是为了来到店里,少年能穿着合身。
“你的手艺不用看,肯定没问题。”陈先生转身对旁边的少年说:“北望,你试试看哪件合身。”
中年人姓陈,少年自然便是陈北望。
陈北望拿起一件墨色的长袍,比了比,觉得差不多。便脱下单薄的布衣,穿上墨色长袍。:“爹,这件正好。”
“老板,就这件了,同样尺寸的衣服,还有我的衣服。老规矩,送到红衣馆去。”陈先生说道。
老板听到红衣馆三个字,嘴角抽了抽。每年都带着儿子去逛青楼,还是去最贵的。这对父子真是有意思。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说,:“陈先生,您看今年您来的早,这天儿还挺冷的,要不要拿两件皮氅?”老板取出两件熊氅来。:“您看,刚做好的熊氅,身上一个洞都没有,送熊皮来的是老猎人,一箭射入熊的眼窝射死的。品相这么好的熊氅可少见。”
陈先生拿到手里,果然是品相完好的熊皮。还没等陈先生说话,陈北望说了声:“我不要。”看了看正在把熊氅往身上穿的陈先生,接着说:“你也不准要。”
听到陈北望这句话,陈先生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才想起陈北望的坏毛病来。只能把熊氅放下。
陈北望看着陈先生把熊氅放下,这才满意,可是不经意间,看到了陈先生鬓角间的白发,犹豫了一下。说:“拿一件吧,你穿我不穿。”爹年纪大了,就是武功再好,身体也回不到巅峰的状态,三月的天又冷,皮氅确实是保暖。
就这样,陈先生穿着熊氅,陈北望依然是一层单衣,不过是换了墨色的蜀锦长袍,竖起了高冠。
“北望,你这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陈先生说道。
陈北望打小有个坏毛病,喜欢动物。大的小的都喜欢。有次邻居家的孩子调皮,用石块打折了镇子里一条狗的腿。陈北望知道后,追着那孩子打了三条街,直到把邻居家孩子的腿打折才罢休。
陈先生看陈北望不说话,接着说:“你咋不干脆连肉也别吃了,出家当和尚算了。”
陈北望白了一眼:“我说过多少遍了,吃肉那是生存,不吃肉哪里来的力气。熊氅这些东西是享乐,熊也是生命,熊有什么错,要为了人的享乐而被杀。”
“你……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多话呢。”
父子两人说着话,红衣馆就到了。
两人一进门,红衣馆的吴妈妈立刻热情的跑过来。“哎呦,陈先生又来了啊,北望今年个头长了不少。”
时间还早,客人不多,听到吴妈妈的声音,红衣馆的女子也都围了上来。
“北望,来,到姐姐这里来……”
“北望今年长高了不少,让姐姐摸摸看是不是别的地方也见长……”
陈北望眼神清澈的跟围上来的美人打招呼:“各位姐姐们好。过了一年了,姐姐们还是这么漂亮。”
青楼女子是不能直接称呼客人名字的,陈北望是个例外。十一岁就被陈先生带着来红衣馆,十一岁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自此之后每年都来,一住就是大半个月。只是看大家唱曲跳舞。别的什么也不做。红衣馆的姑娘们都把陈北望当做半个弟弟看。
乱世结束没多久,每个人生活都不易,进红衣馆的姑娘基本上都有自己的苦衷。姑娘们知道,来红衣馆的都是图自己身子,在外面衣冠楚楚的学士,进了红衣馆,没两杯酒就暴露出了本性。
唯独陈北望,看大家的眼神是清澈的,而且带着欣赏。哪怕这两年懂了男女之事,眼神也是没有变过。
“吴妈妈,还是老规矩。”陈先生却是不理众人,径直往里走去。吴妈妈赶紧安排了一个姑娘紧随其后。
陈先生要了十壶酒摆在床上,然后蜷缩在床角,一壶一壶的喝下去。
陈先生喝的很慢,仿佛心事重重。吴妈妈安排的姑娘是新来,不认识陈先生。姑娘数次企图爬上床,均被陈先生动作巧妙的一掌推下,然后一锭银子落地。
楼下的陈北望却是没有陈先生这么多忧愁,红衣馆的姑娘们围成一圈,陈北望坐在中央,给大家讲着外面有趣的新鲜事。
“聊一会儿就行了啊,不能耽误生意。”吴妈妈说道,见众人不理自己,吴妈妈也不恼。五年的时间,青楼的姑娘们来来走走,只有吴妈妈一直在红衣馆,看着陈北望从半大的少年,一年一年的成长。
来红衣馆三日,陈先生喝下了三十壶酒,姑娘只能每晚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握着一天多似一天的赏钱,心里尚能平衡。
稍微清醒的陈先生说道:“听你声音,是姜国人吧。”
“嗯,您也是吗?”
“会弹咱们姜国的曲子吗?会的话就弹一首。”
“会的。”姑娘把古筝摆出来。
听着琴声,陈先生小声的低语,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专注的弹琴,并没有听见。
琴声不仅勾住了陈先生的回忆,也吸引了别人。
“你听,是姜国的曲子,没准里面是咱们熟人呢,走,进去看看。”两个中年的壮汉正好经过,听到琴声便停了下来。两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理智有些不清醒。推门便入。
两人看到床上的陈先生,其中一人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啊。”
另外一人却是面色剧变,“殿,殿,殿……”话都没说完,连忙拉着同伴往外走。
“怎么了你,慌慌张张的。”
“你没看出那是谁来吗,是二殿下。”
两个人惊的出了身冷汗,酒也醒了。
“这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向上面禀报了。”
匆匆忙忙的两人,没有注意到陈北望跟了上来。毕竟是京兆府,陈北望怕陈先生喝醉酒出事,一直在留意观察陈先生这边的情况。看到两人进了陈先生房间,接着神色匆忙的往外走,就感觉到不对。于是悄悄的跟了上来。
入夜的京兆府,街上明显人少了。红衣馆前面的一条街还稀稀落落有些人,越往远处走,人越少。这时候跟在后面的陈北望便十分明显。
前面两人中的一人,脚步不停,轻轻的把手放在刀柄上。突然转身,挥刀横扫。
陈北望早有准备,手里握着两把匕首。右手反握匕首,挡住对方的刀刃,同时一个寸步向前,左手正握匕首,自下向上撩起,只见匕首从对方下颚直接刺入后脑,匕首前段混杂着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从对方头顶冒了出来。
出手迅速,狠厉,在红衣馆说说笑笑的少年如同变了一个人。
一击毙命,陈北望把匕首抽回,向另一人走去。这人明显不会武艺,瘫坐在地上,不断的求饶。
“闭上眼睛吧,我的刀很快。”说着就挥动匕首,向这人胸口刺去。
就在这时,从身侧伸出一只手,一把握住陈北望的手腕。
“爹?你咋来了?回去继续喝你的,这两个人我跟了一路了,没跟别人交谈过。”陈北望笑了笑,:“这两个人不用你出手,我能解决。”
陈先生面颊抽了抽,:“可以了,这个人不用杀。”说着转向瘫在地上的那人说:“认出我是谁了?”
瘫在地上的人点点头。
“即然认出来了,那就应该知道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知,知,知道,您是姜国第一……”
“还记得就行,今天的事儿怎么往上报自己想清楚。”陈先生说着,将这人腰间的玉佩一把拽了下来。“要打听你家住哪不难,管好自己的嘴。”说罢,便领着陈北望走了。
父子二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凄凉。
“爹,你是不是有很多仇人?”
“有一些。”
“列个名单,我去把他们全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