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天命可由人

脆弱的动脉之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舒锦的视线。

火光映血色,妖冶染长空。

倾尽全力的一击,她感到匕首碰到了坚硬的物体。

是颈骨。

刺客的脖颈几乎全断了,一张平凡的脸上残酷的笑意还未褪尽,眼中一抹惊骇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扩散。

被左臂挡住的刀顺着惯性和最后的力量又重了几分,然后委顿落下。

失去控制的刀落下,带起左臂翻卷的皮肉,木木的痛。

她,赢了。

方才用左臂挡下的一刀让她拿到钰字匕首,掷出的长匕让刺客误以为她已经绝望,已经没有武器,又得到了一丝空余的时间。

刺客动手后试探出了她的武功不行,就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以致于被她反杀。

于是她活下来了。

舒锦已经力竭,慢慢的屈起身子跌坐在地上,神色木然。她身上伤势不致命却也非常多,左臂的被伤到的肌肉几乎彻底断裂。

打斗时精神紧绷没有也不敢注意自己的伤痛,此刻安全后痛的神智都恍惚不清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全身一阵阵的发冷,眼前的景色渐渐变暗。

可是她好像忘了什么。

……齐宁。

齐宁。

齐宁……受伤了。

致命的伤。

舒锦慢慢的回神,隐约听到清儿在喊她……还有令九的声音……还有……

齐宁就倒在她不远处,脸色灰败眼神黯淡,胸前靠近心脏处的血不再喷涌,慢慢的流淌着。清儿跪坐在齐宁身侧,想要帮她却不知该怎么办,伸出手却僵在空中,脸色苍白的厉害。

齐宁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沫。

眼前仿佛涂上了一层血色,又蒙上了帘子,让她看不真切。

齐宁已经没有多少血可流了,眼睛盯着她露出极端迫切而焦急的神色。

舒锦徒然惊醒。

她想要挪动几步到齐宁身边,但一动差点栽到地上。

黑衣人往这边瞥了一眼,收剑旋身而去。

令九没有追赶,甚至连一眼关注的时间都没有,匆匆的赶来扶起舒锦又焦急的吩咐清儿去拿伤药。

舒锦微微摇头止住他的话,声音虚弱而平静,“我要……先过,去。”

令九迟疑一刹,压下眼中的焦急担忧之色,示意清儿先去拿药,便扶着舒锦过去。

短短几个字便让舒锦又是一阵眩晕,她平复着因为伤痛和疲惫而急促的呼吸,顺着令九的力道向齐宁挪去。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齐宁的情况更差了,脸上已经蒙上灰白,失去血色的唇艰难的开合发出微弱的气声。

舒锦缓慢的将耳朵贴近齐宁的脸,动作拉动肌肉牵动伤口麻木又钝钝的疼。

“唔……小……唔小,小心……呐……呐……”齐宁口中发出模糊而无意义的气声,只有零碎的几个字符勉强能听清。

小心……什么?

小心谁?

舒锦又贴近一些,却连气声都听不到了。

她抬起头,看见齐宁努力的睁大眼睛,但瞳孔已经涣散。齐宁无意识的蠕动着唇,舒锦默默的看着,努力辨认着口型。

齐宁的动作虚弱无力,很快就彻底停止。

一起停止的还有呼吸。

舒锦木然的注视着眼前尚带鲜活之色的少女,齐宁身上的鲜血还冒着隐约的热气。

但是眼中已经彻底失去光彩,脸上痛苦扭曲之余还有满满的不甘。

小心……

小心什么?

什么人,还是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舒锦感到脑子木木的,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齐宁死了。

她杀人了。

一人为她而死,一人被她杀死。

身上的痛苦依然剧烈,却遥远的像在天边。

……好困啊。

好冷。

她模模糊糊的听到令九在大声说着什么,但是她听不清,也不想听。

她只想睡一会儿,然后醒来一切如常。

……失血过多的后果很严重。

令九焦急的喊道:“小姐!小姐,你不能睡!小姐!你睁眼看看!”令九声音很大,却没能叫醒舒锦,脸上越发担忧。

令九经验丰富,知道失血过多会造成困倦、发冷,这时一旦睡着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即使挺过这一次,伤后发烧也非常严重,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人命。

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带了最好的伤药,但是……舒锦的伤,太严重了。

当时不致命,但之后非常危险。

令九不通医术但对于受伤很了解,常年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自己或同伴受伤无数所带来的经验告诉他,舒锦,已经没救了。

即使找来大夫也无力回天。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若是平日里完成任务同伴甚至自己,伤至如此都是听天由命,甚至直接放弃。

但这是舒锦,是舒家的嫡女,是他一路要护送的主子!

令九此刻无比后悔为了引出刺客而让舒锦冒险。

但后果已经造成,只能尽力。

将包扎方法、用药都告诉清儿,令九和清儿一起扶着舒锦送入车厢。

令九对于治伤经验丰富,因为男女有别,舒锦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不适合他来包扎,只能交给清儿。

林木之后,被清儿藏到这里的佑佑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护卫也的带了伤药,他们的伤势比较轻,没有伤及性命,但不便行动已经不能作为护卫了。

令九放飞了传讯的鸽子给令九两人,准备等他们跟来在挖坑把齐宁和刺客就地掩埋。

现在舒锦需要守护,不能浪费体力。

坐在车厢门口的地上将身上的几道剑伤抹了药,令九开始打坐调息。

黑暗的丛林中黑衣人并未第一时间离开,他站在树木的阴影里,身上的气息完美的收敛。

此刻望着车厢,脸上浮现出疑惑与担忧。

片刻,黑衣人转身向一个方向无声无息的离去。

……雪白的广袖悠然拂过桌案,一张薄薄的宣纸平铺开来,折痕整齐。

黑袍的剑客垂首肃立。

“所以,小师妹伤的很重?”男子语气平和,不带任何情绪,既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恼怒,也没有怜惜,淡漠的恍若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