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和谈事 锤落定音
计策初见其效，乐桦阳继续镇定自若地给冰狼王分析利弊：“除此两点外，还有一点，则是冰狼王国自身的因素。相信北寒宫宫主一定与陛下说了许多，有关百姓对战争的反应吧。”
出乎意外的，冰狼王居然主动接下了话头。他微微颔首，道：“我狼族好武，皆愿一战，立下战功。”
“非也非也。”乐桦阳对这回答嗤之以鼻，冷笑道：“陛下可莫要让别有用心的人给骗了。”
“想要靠战争立下功劳的也只有他们北寒宫而已，众多的狼族百姓可不是这般想的。”乐桦阳分析道：“请陛下回想一下，前些年与北海族的战争，是谁冲在最前面？是北寒宫辖下的军队。再看看其他军队，他们有哪只军队是一鼓作气，愿意冲在前面的？”
乐桦阳顿了顿，把时间留给冰狼王思考。冰狼王默不作答。乐桦阳看出他沉默背后的思索，过了一会又继续道：“陛下必须承认，冰狼王国的军队已经不愿意再战斗了。诚然，以前的狼族血性好战，但这几十年来与大夏族的接触，狼族的生活中早就开始融入了大夏族的习惯，那种嗜杀的天性逐渐消失了。”
“最好的一个例证就是修筑城池，冰狼王国境内的城池不多，但对于一个游牧民族而言，这已经极大的改变。以前的狼族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造就了一个如野狼一般凶猛的民族。但是你们现在却甘愿躲在城墙的后面，时间久了，狼族以往的那种野性还在吗？有多少狼族还希望过回以前那种居无定所的生活？”
“百年前，狼族的祖先们为了获得食物而不断地征战、掠夺。但如今的狼族，已经在与大夏族的交易中获得了财富，在大夏族的帮助下学会了开坑土地、耕种粮食，在阅读经典中学习到大夏族灿烂的文化。狼族已经不需要过你们祖先那种生活，为何还要发动战争？”
“狼族就是一个拥有狼一般野性的民族，绝不会在安逸中退化。”冰狼王冷冷地反驳道。
乐桦阳却是不屑一顾地回道：“听闻狼族打仗都有王族亲征的惯例，狼族军队一般都是由冰狼王担任主帅，但如果太子已经成年，这个职务则由太子担任。”
“陛下忍心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冒险吗？”乐桦阳盯着冰狼王的眼睛，表情由从容转为了肃然。
这话可是说到了冰狼王的痛处。冰狼王有后妃无数，但妃子们产下的几乎都是女儿，只有一个儿子。也因此，他对独子宠爱有加，时时担心爱子会遇到什么危险，恨不得藏在手心里。
“够了！本王还未老去，亲自上马打仗，又有何不可？”冰狼王拍案吼道。冰狼王当场发怒，可是把林烈云和上官云清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冰狼王当场翻脸。
但乐桦阳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可能面临杀身之祸，闻对方企图避开自己的问题，他忽然双眼怒瞪，厉声喝道：“如果连陛下都不肯派出太子，难道其他的狼族百姓就愿意派出自家的孩子去送死吗？”
缓了口气，乐桦阳恢复了平静，望着上首冰狼王的怒容，继续道：“陛下就算不为自身着想，也要为冰狼王国着想。若太子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不单是陛下痛失独子，冰狼王国也从此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王位继承人。”
“试想一下，待百年之后，陛下故去，王国无人继承，草原之上难免不会爆发一场王位争夺战。到时候，血染草原、尸横遍野，又有外族伺机入侵，狼族危矣！这是陛下愿意看到的吗？”
“再说，若陛下不愿让太子出战，这对太子的声誉可是极大的打击。狼族族人们会认为太子懦弱，难堪大任，一些野心家甚至会生出取而代之的想法。以后陛下不在太子身边，太子就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的肥肉，任人宰割。”
乐桦阳此言情真意切，连上官云清等人也深以为然。
话毕，又迎来了良久的沉默。林烈云等人都在紧张等待，时间过得很慢，似慢火煮成开水，让人心焦。
林烈云看了冰狼王一眼，却见后者双眸紧闭，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思考。
许久之后，冰狼王终于睁开双目，先是长叹口气，后缓缓开口，声音有气无力：“你说得对。南侵之事，本王再考虑一下。”
“陛下，”乐桦阳沉声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要尽早下决断，以免被小人利用，坏了两国的友好和平。”
“此事关系重大，本王要再想想。”冰狼王站起身，一甩袖子，便在几名亲卫的陪同下离去，只留下一句话：“诸位先回去吧，此事明天朝堂上再议。”
冰狼王离去后，四人也站起身，准备离开。直到这时，上官云清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虽然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乐桦阳也不能把冰狼王逼得太急，便只能随着众人一同离去。
“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勇敢，居然敢当面顶撞陛下。”离开王城后，独孤言拍着乐桦阳的肩膀，很是欣赏。
“是啊，我为官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当面顶撞陛下。”上官云清还有些后怕。
“乐兄这次可是把我们给吓坏了。刚才我看陛下的样子，都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了。”林烈云笑道。
乐桦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若能打消冰狼王陛下南侵之意，桦阳客死他乡也是值了。我只担心，陛下下不了放弃战争的决心。”
四人一路骑着马，在卫士的护送下回到府邸。经过这一夜的博弈，四人都有些疲惫，早早回房间休息，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当阳光冲破黑暗之时，生活王庭里的人们逐渐从睡梦中醒来。他们不知道，这个清晨，一件决定冰狼王国未来命运的大事即将发生。
太阳刚冒出小半个脑袋，林烈云就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一夜未睡，心里的忧虑让他无法入眠。昨夜他们回府之后，冰狼王特意派人转告林烈云，今天的早朝，希望他也能参加。
在房间里准备了一番后，他刚想出门，却不料房门忽然被敲响。林烈云打开门一看，上官云清正站在门外。
此时的上官云清虽然看上去有些疲惫，想来也是一夜未眠，但眼中却仍透着奕奕神采。他有些惊讶地打量着穿着整齐的林烈云，问道：“林大使怎么这么早起？我还正打算喊你起床。”
“上官丞相不也如此吗？”林烈云笑答。
上官云清随即笑而不语。
随后，两人骑马来王城门口，自有狼族卫兵替两人牵马。两人来到议政殿的门口，与上次一样，此时殿外已经等候着许多冰狼王国的官员。
林烈云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北寒宫宫主的身影，此刻宫主脸色阴冷，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靠近他，如此一来，以北寒宫宫主为中心，十米之内没有任何人。
“他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昨晚面见陛下之事了吧。”林烈云在心中猜想着。
过了一阵，冰狼王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踏临议政殿，文武百官分立两侧。林烈云就站在上官云清身旁，这是冰狼王特许的。
一场注定了不平凡的早朝拉开了帷幕。
冰狼王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疲惫，似乎昨晚之事对他影响颇大。他高坐在王座上，过了好一阵子都不发一语。冰狼王不开口，底下的官员们更不敢肆意乱说话。
大约过了十分钟，冰狼王才抛出了一句：“今日有何事需要商议？”
文武百官都不吭声，他们早就知道今天的重头戏，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冰狼王扫了下方一眼，见众人默然，便道：“既然无事，那就谈谈我冰狼王国与帝国战和之事吧！”
此话一出，下面的众官员大都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冰狼王的决定。这个决定，关乎着王国的未来。
冰狼王缓缓说道：“经由本王一夜思考，最终决定”
他故意在此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下方众位紧张的官员，道：“放弃南侵的计划，并且接受帝国的和谈邀请。”
决议宣布，众官员脸色各异，主和派自然是面露喜色，主战派则愤懑不平。唯独北寒宫宫主不喜不忧，那片亘古长存的冰霜仍摆在脸上。这些官员的表情被冰狼王尽收眼底，但他却默不作声。
听完冰狼王之言，林烈云自然是欣喜不已，他恨不得把这个喜讯立即带回帝国，让全天下的百姓欢欣鼓舞。
“本王决议已定，卿等莫要再提南侵之事。”冰狼王战起身，华贵的服饰却难掩眼中的疲惫。
冰狼王离去后，这场简短的早朝便画下了一个句号。
冰狼王答应和谈，但林烈云却没有立即回帝国，他在等待冰狼王的下一次召见。果然，就在当日的下午，王城遣人来府，说是冰狼王要召见林烈云和乐桦阳。
林烈云两人跟随来人进城，冰狼王已在殿里等候。
休息了几个时辰，看起来冰狼王的精神好多了。他示意两人落座，笑道：“又见到两位大夏族的勇士了。”显然，昨夜乐桦阳的勇敢之举，给冰狼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本王虽答应放弃南侵，但前些天的那场屠杀，对两国的关系也影响甚大。此事该如何解决？”冰狼王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乐桦阳轻松笑道：“这有何难。此事并非陛下所为，只要陛下说明事情的原因，再把几个要犯处死，事情就解决了。虽然帝国会对那场屠杀感到不满，但和平大业，造福万民、功在千秋，桦阳相信我国陛下能分得清轻重的。”
“处死要犯？本王如何能下得了手？”冰狼王无奈道。那场杀戮的元凶就是北寒宫宫主，如果要冰狼王杀死自己的弟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桦阳并非让陛下如此，陛下只需要把几个屠杀的参与者枭首，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便可。帝国更在意的是两国和谈，以及长久的和平安宁。”乐桦阳道。
冰狼王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如此便好。”
随后，他微笑着对林烈云道：“这些天，可是辛苦了林大使。”
林烈云忙道：“烈云分内之事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才最辛苦。”
在冰狼王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宫女托着一个盘子走到林烈云面前，盘子里乘着一封信。
“这是本王的回信，请大使带回贵国。明日王国的使者会到上官府中，大使与他一同回帝国吧。”冰狼王道。说完这番话，他就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的任务，心里一下子轻松多了。
自王城而归，林烈云与乐桦阳并肩骑马而回，经过之前遇刺的经历，上官云清安排了十几名四阶术者随行左右，保驾护航。
“乐兄才智过人，若无乐兄相助，烈云此行定然无功而返。”林烈云朝着乐桦阳拱手谢道。
乐桦阳忙摆手笑道：“林少侠仁义，不远千里北上冰狼，不顾自身安危只为苍生。这份情怀，桦阳佩服。难怪殿下对林少侠推崇备至，即使在艰难时刻也经常惦念。”
说起凌封羽，林烈云忽然想起了那张稚嫩而却孤傲的脸庞。那时他们两人还年幼，对方大体摸样已然忘却，但当年初次相遇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后来两人的交往仅仅局限于通信，由于各种原因，他们从未再见过面。
“凌兄现在如何？”林烈云慨然问道。
“今天中午，我到信息驿站里看了一下，殿下已经回到孤雁城，过几天就会回洛苍国了。”乐桦阳道。
“安全就好。”林烈云点头道。忽然，他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乐兄，劳烦你明天随冰狼王国的使节一同回国。”
乐桦阳一愣，问道：“林少侠不打算回去？”
林烈云沉吟了一阵，答道：“我担心北寒宫宫主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用尽办法阻止和谈的进行。我留在这，或许能给北寒宫一些阻力，毕竟我是帝国的使者，代表着帝国的态度。如果北寒宫又有什么新的阴谋，我也能够即使阻止。”
“林少侠的担心不无道理。”林烈云的目光中流露着坚定，乐桦阳也没有出言反对。乐桦阳继续道：“北寒宫宫主阴险狡诈，林少侠可要当心。”
“乐兄也是。”
次日，冰狼王派来的使者果然如期而来，同行的还有一群术者护卫。林烈云、上官云清和独孤言等人也到府门前送行。
乐桦阳跨上快马，扭头冲三人拱手笑道：“这些日子，多谢诸位的招待了。”
三人分别与乐桦阳道别，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地朝王庭城外走去。出了城，迎接他们的将是茫茫雪山。
林烈云目送着使团远去，仰望苍穹，碧蓝的空中似乎映着一张脸庞，似在微笑。
“等我从冰狼王国回来，一定去洛苍国找你。”林烈云暗自在心底里发誓。
远在几千里外的孤雁城，凌封羽似乎也有所感应，倚靠着床边，几乎是同时抬起了头，望向头顶那片蔚蓝的苍穹。
“羽，有心事？”柳夕荑从身后走来，温柔笑道。
“想起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好朋友，等这次回苍月城之后，一定亲自去找他。”凌封羽转过身，一把搂着柳夕荑，笑道：“也不知道这个爱到处揽事的家伙现在长什么样了？长丑了我可就不理他了。”
柳夕荑在凌封羽怀里扑哧一笑。
此刻，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凌封羽拉开房门，便见陆平站在门外。陆平道：“殿下，一切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回洛苍国。”
凌封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听陆平又道：“殿下，您不需要在城里多休息些时日再走吗？”他是担心凌封羽昨天刚经历完一场大战，身体急需休息疗养。
凌封羽苦笑道：“我何曾不想这样，但父皇不久前给我发了信息，唤我立即赶回去，不然我也不必劳烦两位将军急匆匆地帮忙收拾行装。”
“难道是洛苍国内出了什么大事？”陆平惊问。
“帝国陛下喜得贵子，父皇是希望我到天云城给陛下道贺。”凌封羽叹道：“这位新的王子可是嫡长子啊！据说王子满月之时，陛下要宴请文武百官、各邦使者，宴会之盛况，帝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
“难道洛苍王陛下不打算亲自前去吗？”陆平问。
凌封羽的笑容里挂着哀伤，道：“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一个月后，病情越发恶化，父皇便只能卧病在床，更别说离开洛苍。若我不在洛苍国，那么到时候谁能够代表洛苍国前往天云城祝贺啊？”
“陛下的病情竟然严重至此，那些太医一点办法也没有吗？”陆平皱眉道。
凌封羽叹道：“我们今早起程吧。我也想早日回去看望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