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只要我把丝巾往窗口一挂,阿金就跟蹲点似的出现在我视线。他照常站在楼下台阶上,我挨着窗台,听他给我讲故事。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是百听不厌。“阿金,快,再讲一遍,再讲一遍。”他变换花样,身体力行,一会儿演黄鼠狼,一会儿又扮做鸡,角色切换游刃有余。我双手啪啪啪击打在墙壁,为阿金精湛的演技鼓舞。氤氲的雾气逐渐模糊我眼帘,我竟笑出了白花花的眼泪,簌簌不断。上气不接下气,我摇摇晃晃探着脑袋和半个身子往外找他。他担忧的抬头望着我,眼神肃然,“你给我进去,不准再出来。”我把头一缩,噔噔噔就往楼下跑去。

“跑什么跑,你慢点,不要跑。”

他从老远就传来呼声,我止不住狂跳的心脉,越跑越疾。这一路,他打开双臂,袒露张扬宽阔的胸膛,我稳稳落在他跟前,只见他手臂一挥,便进了他的怀抱。这是个意外,兴许还是个开端。是不是说,从今往后,千丝万缕,羁绊彼此。我出手推推他胸膛,见他没意愿松手,也便随他去。不过这是在外边,又是白天,被人瞧见,总不大好看。于是,我就轻声细语来一句。“阿金,先松开,被人见着不好,我们还是回去吧。”

“去你那,还是上我那?”

我一听,便曲解了他的意。

“想什么呢你。”

“想什么?我在想……”

阿金支支吾吾,模棱两可的样子害得我更加急切起来,害羞之情溢于言表。连忙脱口而出:

“不准想。”

“可是,平日想都不敢想,今日就容我想想吧。”

我又一听,脸便开始火辣辣灼烧起来。

他说得正儿八经,当看到我脸颊的酡红,笑了。

我伸手铛铛铛三下敲在他脑门。

“说了,想都不准想。”

最后,还是去了阿金那。

上了贼船?

我说,“上次没完成的任务,今天咱们继续。”

于是在他懵懂,一脸不知所措情况下,倒是被我拖到了房间,按在床上。

“来,躺好。”我细声细语,好不温柔。

他眼睛瞪得比铜铃都要大上好几倍,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声。

“怎么了?”我问他。

“唔…”

我见他露出这副痴傻表情,心底一阵纳闷,嫌弃得很。

“你躺着别动,千万别动,我这第一次,恐怕不熟练。”

“唔…哈?沈意。”

他从床上弹起,挣脱我手臂,讶异、惊慌又带些羞涩的神情,瞧得我心里瞬时没了底。

“不要担心,虽说是第一次,但我见过别人怎么个弄法,放一百个心,不会弄痛你的。”

“沈意!”

“干嘛!”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怎么就不知道,我第一次帮你刮胡子,能不上心些嘛!”

简直莫名其妙。

我撇嘴,瞪他。

“咳咳…刮…胡子?”

“上次说好帮你刮胡子来着,这次我可不想再食言,你看你这模样,难不成还舍不得你这把杂草了。”

“第一次?”

“是啊,第一次,你脸红什么?”

“我…有点热,不舒服,我先去洗把脸,你等等啊。”

阿金穿上鞋,一溜烟往外蹿。

待阿金再回来时,都快太阳落山了去,只见倒头快要昏昏欲睡的我,很是纳闷与不解。

“沈意,要不改天你再帮我刮?”

“又改天,哪有那么多改天啊。”

他看我哈欠连篇,很是体贴的揉揉我肩膀。

“你现下的精神状态不大好,刮坏了我,我是没啥的,就怕你到时内疚,心疼。”

我扬起头朝他上下点了点。

不对劲。我连忙又左右甩了甩。

“厚脸皮阿金,谁说我沈意会心疼。”

“好,很好,你不心疼,那就来吧。”

只见他往床上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又像在说:来吧,来吧,你想怎样就怎样,欢迎之至,之至。

“我…”

手僵了僵,也抖了抖,咬咬牙。

“算了,心疼就心疼吧。”

阿金笑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今儿个大清早,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景色无疑是一幅画。风是白色的,阳光是金色的,竹子是青色的,屋顶是绿色的,我的心情是彩色的。我承认,这无疑和阿金有关。他也是金色的,和阳光一样,和他名字一样。他便是我早晨打开窗户落在我手心的第一缕阳光。

不过,张丽她回娘家来了,我从楼下收到这个讯息。张丽,是的。就是那个远嫁他乡的闺女,男方年纪都可做他爹了。张丽他娘就是和我村的矮根,不,何止矮根,总之挺复杂。我想,她这朝回来和我又没啥干系,干嘛老是在我耳边轰隆隆作响,敲锣打鼓似的。转念又对自己说:沈意,不理会便好,便好...

可原不是所有事不理会便好的。

“拿过去,一个村的,人家喊你两声姐姐,这点做人得明白。”

眼见奶奶从鸡窝掏出好几个鸡蛋,让我送去。我拍拍她一头发如雪丝,两根无彩鸡毛飘飘荡荡落在地上。我无奈应下,答应给唤我两声姐姐的妹妹送去。

我答应,是因为我沈意从出生便明白一个道理:奶奶之命不可违。不会违。

于是,我送蛋去了。

“沈意,你这是上哪去?”

不出所料,阿金叫住我。他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赶向我。我瞅他一眼,没搭理,一甩头,直往前走。

“是谁惹着你了?这鸡蛋,干啥用去?”

“村上有个叫张丽的,你应该晓得吧,她今儿个回来了,奶奶让我送去,说是做人这点得明白。”

“你是不想去?”

“她啥时候叫我姐,我都不记得,去了不是尴尬嘛。”

阿金伸手摸摸我发辫,宠溺地一笑,“我陪你去。”

“这成吗?会不会更尴尬?”

“不会,走吧。”

我把鸡蛋塞给阿金,气呼呼的。他怎么不主动些,倒还要我主动。想到这,更是气得鼓起了脸,瞧都不想瞧他一眼。张丽家在东边,一小段路程,所以我们很快就走到了。门口没见着人,里边传出很大响动。阿金上前敲了敲门,没见有人回应。我俩大眼瞪小眼,随后推门进去。我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又该怎么个叫法。这时从里屋踏出来一个人,笼罩在地面的阴影,像个秤砣。只见,她顶着肥硕的身躯,缓步往这边扭来。这身形,那腰肢,我迅速在脑海搜索一个恰当的词汇,脱口想去形容,很不巧的,我被自己呛着了,咳咳咳,咳咳…串串咳嗽声,似柔弱,似激情,似演绎,总之像是要咳到天荒地老一般。我差些没站稳,硬是被阿金扶住。“这是怎么了?”阿金充满忧色的问我。我朝他一挤眼,不敢说话,怕笑出声来。刚那一瞬之所以破功,是因为我在搜索词汇时候,我突然想起以前阿金家养的那头母猪,又肥又大,我叫她阿嫂。吃饭哼唧哼唧,喝水噗嗤噗嗤。“好了,不要说话,休息会。”我眨眨眼睛,难道说阿金这是看懂我了。

“张丽,我陪沈意来坐坐,看看你,她啊,想你这妹子了。”阿金率先开了口。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觉得他比我会做人,换做我,绝对是说不出来的。所以,他要求陪我一道过来。因为,他自是了解我的。

“你俩先坐着,我去倒水。”

张丽走一步扭一路,我看着都觉得艰难。想,伸手推她一把。

我眨巴眼睛,用眼神会意阿金,这人真的是张丽吗?阿金眉毛一挑,思考半晌,不会错,就是她。我俩于无声中进行一番交流,彼此默默的在心底消化这个事实。前头,张丽正端着两杯水在行进扭动,扭到面前时,水都少了一半。这水,刚好洒在她前襟,浸湿她胸口的布料。两团圆滚滚、白花花的肉,在空气中,荡啊荡。我下意识的瞧了一眼阿金,直觉男人都会被荡晕。阿金倒好,只顾喝水,眼都没抬。张丽紧挨着坐在阿金身旁,她那湿漉漉的胸部都快垂到了地。不大好意思直接开口,又觉着她是故意的。之后,她往这边耸得越是厉害,我眉皱得越紧,阿金屁股挪得越快。

“小金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健壮,有男人味儿。”

张丽欲伸手搭上阿金胳膊,被阿金一个闪躲,她人直直往前冲去,又被我扯住衣领,生生拖了回来。虽说当时粗鲁了些,但人总归没摔着。

我上前给她捋捋气,说,“张丽,先去换个衣裳吧,着凉了可不好。”本想说,要勾引阿金啊,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阿嫂(阿金家母猪)可都比你矜持。倏的想起张丽她娘,猛然打了一个寒颤,幸好,幸好。我抓握着阿金的手,他感受到我的不自然,遂低下头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有任何前戏,我使出了我平生最嗲的功力。嘴角微微上扬,牙齿含住唇瓣,眉宇间挤出来点柔弱气息,摇晃他胳膊,轻唤道,“阿金,我哪都不舒服,我想要回家。”我明显感受到阿金身子重重抖了三抖,握着我的手,力道也加重了三分。但很快神色清明,顺势搂上我肩膀。“嗯,我们回家。”

走之前,我瞥见张丽失了血色的脸,叹息着啥也没开口。虽说这不大好,也没礼貌,或许她是有啥难言之隐,但心底却洋洋得意,解气得很。因为,她竟对我的阿金有非分之想,且欲图谋不轨。别说,女人直觉一向最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回去路上,我时而傻笑时而冷峻,心里不停犯着嘀咕。这女人荡啊荡,男人要是不上钩,那就是白荡了。可哪个男人不会有点那个心思,就算没被荡晕,看两眼我也总是接受不了的。于是我越想越眉头紧锁,此刻就想知道阿金是怎么想的。

“你被荡晕了没?

阿金疑惑的瞧着我,没说话。

“不说话,那就是晕了。”

“什么晕不晕?”

“哼,男人都一个样。”

“男人怎么了这是?”

“没一个好东西。”

我来了火气,脸色不大对头,阿金既纳闷又着急。

“媳妇,你吃了炸药,却带着一股酸味儿。”

“不准叫我媳妇。”

“嘿嘿,媳妇。”

我一个回头,瞪他,涨红了脸。

“不生气,咱不生气,我其他啥都不管,也不干我事,我就对你上着心,就算给我金子银子,我都不要,沈意,我这人就一根筋,认定了的,变不了。”

“金子银子给你,你干嘛不要,你傻啊。”

我抽动两下鼻子,伸手捶捶他胸膛。

他哈哈一笑。

“没你值钱。”

“那也先拿着,你不要,可以给我啊,以后别再这么傻,让人觉着蠢。”

“媳妇。”

“作甚?”

“...咱,是不是想多了。”

我头一折,一瞪眼。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