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锄奸

“小松中岗,你擅自脱藩形同叛乱,难道你还不知悔悟吗!”空山一叶三人拉开一条门缝,悄悄向外打探,只见一个右臂被斩断的武士捂住断臂大声喝道,此人虽然疼的表情扭曲,但依旧颇为硬气。

此时,场中对战的五人经过一轮激烈拼杀后陷入短暂的平静,纸拉墙壁被撞破一大段,里面的情形相当清楚。

一个身材消瘦的武士被围在角落,眼神如同饿狼一般瞪着其余四位武士,虽然他的武艺最高,面对围攻正面斩断对方一人的手臂,但自己也付出两道伤口的代价,鲜血顺着大腿滴落在地板上,穿着白色袜子的脚趾踩着血迹紧紧扣住地板,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这名被称为小松的武士不屑的哼了一声,用鹿儿岛人特有的土味方言嘲讽道:“是大久保派你们来的吧,他人呢,为何不敢出面见我?一定是怕被我杀掉吧,这胆小鬼!”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敢口出狂言,我们奉命取回你的首级,到时你便能看到监督大人了。”

“吉井,你一向反对公武合体,是尊王派死忠,往日勇气亦不下于我,那日我邀你同去江户请愿攘夷,你还曾信誓旦旦的保证叫上伙伴与我共赴国难,没想到表面越是正直之人心肠越是歹毒啊!”小松恶狠狠的盯着最前方的高大武士,他自付此番必死,但如果拼命,与眼前的小人同归于尽还是能够做到的。

吉井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整肃表情,诚恳的劝到:“小松,我知你救国心切,但不是这样的救法,与我回去吧,我以吉井家名誉保证,如果你放下武器回藩认罪,我定会请求岛津藩主恕你无罪,否则我亦会当众切腹。”

小松哈哈哈大笑几声,突然一口浓痰吐到对方脸上:“我岂是如你们一般贪生怕死之辈?胆小鬼觉得黑暗中的影子也会发出可怕的声音。你们怕幕府、怕南蛮、怕大炮,但就是不怕杀自己人!我听说长州藩的松阴老师和志士桂小五郎企图混上军舰行刺洋人,虽说失败被擒,但亦不失为天下之胆,再看看你们,只知内斗不思进取,由罗之乱才过去多久,自己人还嫌杀得不够多吗?怪不得长州藩总看不起我们,就是有你们这种人存在啊!我小松中岗羞于与鼠辈为伍!来来来,今日便战死在此处吧!”

小松面对四人围攻毫无惧色,高抬双臂斜举大刀,横生一股惨烈气势。

这架势与主流的中段技可谓背道而驰,如果说大上段已经是攻势起手的极端,那么这种奇怪的架势就是极端中的极端,大上段尚有直劈、左右斜劈三种方向,而这斜举在身体右侧的大刀则只有一式——向左斜劈的大袈裟斩!

佐奈轻声道:“是萨摩藩的人,这武士摆出的是示现流最正统不过的‘蜻蜓’架势,家父曾言这是比我派切落更加凶悍的剑技,无论对手如何反应完全不理会,只作一招斜斩,通常可以连人带刀斩为两断,是最纯粹的战场剑术。据说示现流创始人东乡重位大人曾凭借此招让十余位敌人弃刀逃跑,仅以杀戮而言,最是凶残不过。”

示现流么……其实不用佐奈解释,空山一叶也曾接触过这个流派的高手,作为日本警视厅仍在修习的剑术之一,示现流虽然远远没有北辰一刀流在后世的地位,但仍有出色的传人存在。

当年也是最被空山一叶讨厌的流派之一,最大原因就是:出招时的那声嚎叫比被人砍死还要凄厉。他总觉得对手是在鄙视他不能出声的样子……实在是坏得很!

不只是空山一叶讨厌,这个时代几乎每个萨摩藩武士都被人讨厌,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流派的剑术特性,连人带刀一起砍实在是太招人恨,因为武士的刀有时比人贵得多!

一个下级武士求到一柄能够传家的好刀,往往需要花费一生积蓄,是比妻子还要被武士珍视的存在,这可不是开玩笑,毕竟娶妻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俸禄。而一场交手便被斩断或损坏,无论是谁也会心痛的滴血吧!

偏偏修习示现流的萨摩武士基本都会把这手‘蜻蜓’炼的炉火纯青,以至于不得不举剑招架,这群说着土里土气方言的渔夫乡巴佬令他藩武士憎恶也便不奇怪了。

果然,谈崩的几人齐齐一声惨嚎,小松消瘦的身躯顿时迸发出一股绝强的剑意,丝毫不顾对方即将砍中自己,刀锋直奔被他称作胆小鬼的吉井而去,如果双方就这样继续,小松固然是死定了,吉井也难免被一刀两断。

有前面那个被斩断手臂家伙作为注脚,没人怀疑这招的威力。

但已然占尽优势的几人怎么会眼睁睁让对手以命换命,以五对一,其中一个伙伴被重伤也便罢了,如果一死一重伤,回到藩中还怎么抬头做人?想必托付他们前来抓人的大久保也会对他们失望无比吧。

其中两人有默契的与吉井一起架住对方必杀一击,另一人则仍旧照着小松肩膀劈落。如果仅仅是举刀斜劈,这招剑式也不会被所有人痛恨了,之所以被称作是蜻蜓,最大原因在于其像蜻蜓飞行轨迹一般不可捉摸的步伐。

小松手中大刀继续劈落,但骤然拧身回旋,让攻向自己的一刀贴身削断衣袖,而他发出的那招由直直的斜劈,划出一个圆弧改为下段横扫,此招力道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借助转动身体的离心力变得更加残暴。

对方三人与他同修的示现流怎么会示弱?格挡的同时,拼着三个人、六条大腿被斩伤的代价在小松左侧肋下开出三道血口,两拨人马互换位置,房内顿时鲜血横飞,四散的血点把洁白的纸窗、纸屏风染出纵横交错的血迹。

躯干核心区域受创的小松明显伤势更重,虽然有肋骨保护,没有伤及内脏,但皮肉开裂下,再想高举大刀攻出如此一击已经不可能了。对方有三人大腿受创行动不便,但还有一人完好无损,而此时他受伤颇重,全身武功发挥不出一半,

“痛快!”小松眼神中闪动着兴奋之色,对眼前恶劣至极的形式丝毫不以为意,双手改为拖刀架势,以便让肋下伤口不至于影响出招,双腿迈开,摆出一个一往无前的冲击姿势,好像下一招便要一头扎进对方刀丛中一般。

面对犹在困兽死斗的对手,五个萨摩武士也不禁肃然起敬,就连浓痰的余痕依旧留在额头的吉井也忍不住再次开口相劝,不过此次用的却是敬语:“小松桑,请珍惜性命,只要君答应与我们回到藩内……”

“不必多言,最后一招乃我小松中岗最强奥义,诸君,做好必死的觉悟吧!”

对方五人微微欠身,就连断臂的武士也不例外,面对如此可敬的对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对方一心前往江户请愿也是一腔热血,虽违反藩内严令,但其行为本身亦不失英雄豪迈之气,如今又坦然面对死亡,这种精神不是他们一直所追求的视死如归、笑看生死之武士之道吗?

四人默默摆起架势,这次没人再高举上段,对手明显是要做最后一搏,其攻势必定惨烈无比,但只要接下这招,随手便能取走对方首级,何必与对手共归于尽?虽然他们敬佩对手气节,但好好的生活不过,谁又想早早去死?

在一旁观战的千叶佐奈和雾子也露出敬佩的表情,只有空山一叶稍稍松开紧握的刀鞘,似笑非笑的轻声道:“呵呵,嘿嘿,这家伙有意思,很有意思。”

二女齐齐白了一眼破坏气氛的空山一叶,准备见证一个无名英雄的英勇就义。

照例是一声几乎要震裂耳膜的大喝,这次对面四位武士没有应和,而是谨守法度等待对方最后的攻击,心中不可抑制的有些发颤,毕竟谁也没有把握独自接下这舍命一击。

只见小松中岗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做最后的调整,然后在所有人的紧张等待中,前脚变后脚,急速拧身迈步,竟是——逃跑了?逃……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