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抛却旧缘指前路
席榛子自真幻间中遁出,眼前天地一变,那熟悉的气机感身相合,立刻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紫薇大世界中。
举目遥望,不由微感愕然。
原来,此间距离当年圣教山门,竟只有不到二万余里,是席榛子极为熟悉的地域。
如今她已知数百年来紫薇大世界中的种种变化,这里作为当年的决战之地,据说早已成为大寂灭之所。但此刻放眼望去,却觉得山峦之间清溪流泉,草木茵茵,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席榛子眉头微凝。
如果那“死寂之相”能够被修复,那么此地委实算是风水极好的所在之一。但是她气机感应明显,圣教诸峰,似乎也并没有被其余势力占据。
这片地域以南不足万里,一道若有若无、仿佛透着明亮的存在,隐在云间。
席榛子一眼望之,就知道这是类似空间通道的存在,但此物显然是新立,并非当年圣教之阴阳洞天。
圣教得以壮大,其实是倚仗两种法门——一是阴阳洞天;二是神道传承。
如今这里“阴阳洞天”依旧存在,但却并非故,立刻在席榛子心里构成一种奇妙的感受。
正自思量,席榛子忽地眉目一动,直往作为当年主峰的北峰而去。
方才似乎感到了一线气机涟漪。
走到近处,赫然发现有一人盘膝而坐,一道道蔚蓝气机直冲天际,竟是在尝试突破近道境。
不过他的突破“近道境”和常法不同,并非本土炼气士的法门;气机交互之间,似乎有一轮巨大的圆日成为背影,成为本人“聚合”的方向。
此人一身华服,腰佩两枚异形玉坠。其气质风貌,和席榛子刚刚别过的云无心几乎是完全相反。
云无心是外示肃穆,其实内里天真;而眼前之人,一眼望去是珠圆玉润的风流态度,但内里却有一种品味不尽的沧桑感。
观其气机道行,虽不若席榛子,但差距也不算大,远远超过本土道传中的顶尖人物。
修道人到了席榛子这般境界,本来是过目不忘;但此时此刻的她,对于圣教覆灭之前的事迹,心中莫名有一种“封存”之意,故而观望了三四个呼吸,才令眼前之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脑海中渐渐熟悉了起来。
此人曾为故识,当年来圣教拜访,曾有数面之缘——
阴阳道曾经的第二嫡传,夏宗三。
此刻夏宗三的破境正好已经到了尾声,待见其气机渐渐收束,终于与身圆融无暇后,缓缓睁开双目。
见到席榛子之后,他先是面露极为惊喜的神色;然后勐地拊掌道:“没想到,是故地见故人。”
“席榛子道友,久违了。”
“当年圣教一别,如今已是数百载未见。”
夏宗三身上气机收束的极快,此时神气一凝,一切归于稳定。席榛子仔细观望,忽地皱眉道:“胜败之数,气运升降有分;不进则退,原也寻常。但是道友却并非‘不进则退’;而是真的退了。”
以夏宗三的根基,倘若不能更进一步,但只要顺其自然的发展,如今至少也有逼近圆满极限、相当于人榜上的实力。
但此时一看,夏宗三却连“圆满极限”的层次都尚未达到,不及圣教利大人,以及九宗当年最大规模的琉璃天之争中,并未入琉璃天成道的穆暮、韩太康、游采心等人。
夏宗三闻言,面上倒并未出现沮丧、颓废,亦或感慨、豁达;而是以一种出奇平静的声调道:“阴阳道道术,本是如此。相生相补,相逆互位,与巫道之间又有相互替代占位的微妙缘法。于别家而言,得势者升腾,失势者止步;但是我两家若未能合石台,便反而后退。”
“当然,这是就宏观而言,并非是绝对的避无可避。若本人天资超迈,未必不能避过。说到底还是某实力不济。”
一番论述,倒像是真的和席榛子讲述道法上的道理。
阴阳道、巫道各自有转化之理,循势运转,分执两端,只是轻重不同。
最终阴阳道胜,巫道败,于两大势力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只有两个人是意外;巫道祖高岑,反而得了许多好处;而阴阳道夏宗三,却渐渐沉沦。
席榛子略一思量,道:“那么道友今日来到此地,又意在何为?”
夏宗三慨然道:“夏某当年离别于阴阳道之时,身上有最后一线阴阳道的‘机缘’指引,可以演算一线天机。原本这机缘唯有当本人有性命之忧时方可动用;但是回味此生道途,见如今紫薇大世界中昂扬之势,终不甘一身道业付诸流水,远不及诸等第之下凡庸之辈。”
席榛子略一思索,旋即了然。
阴阳道的道法特点,唯有借用整个“道统”的帮助,才能成就道境。而近道境不成道境,自然失控瓦解,寿命反而远不如人道的天玄上真。
如今紫薇大世界的微妙变化,导致许多功行不及夏宗三之人亦能道境有望,甚至破境而去;但夏宗三却连道境这一步都无法企及。
见此变化,夏宗三便果断将本人最后的一线机缘投了进去,为了寻得一个启示。
席榛子道:“极而复返,道友心意,与我有相近之处。”
夏宗三沉思一阵,忽然道:“道友请随我来。”
旋即遁光一纵,便循着北山正门,直往当年圣教的地宫深处而去。
夏宗三投入本人因缘之后所得的最后“指引”,其实是一次相当于“占卜仪式”的机会;令他将身上最后两件与阴阳道相关的物品,摆放到指定地点,便有可能得到前路启示,或许其中就有转运良机。
而这所谓的“指定地点”,号称“旧缘聚落之所”,夏宗三稍加推演便知是圣教故地;精确的地点,则是北峰后殿地宫之下。
这样事关本人命运的重大仪式,理应阻绝外人,小心谨慎的独自进行;但夏宗三此刻却邀请席榛子同往。
这倒不是因为席榛子是圣教故人;而是因为夏宗三在尝试封禁山门之前,心中莫名有一个念头:若果真有人出现在这里,便是同道,当与之“合流”无碍。
半刻钟之后,夏宗三来到地宫之下、法坛之前,宛若地下校场的一片所在。曲指微算,旋即将腰间两枚玉符取下,安置在固定地点,口中默念法诀。
一道不知道是光还是雾的存在,突然腾涌!
然后瞬间张大,变幻成一个圆形的“门”,气机幽重,但是隔膜者一道澹澹的“水幕门户”以为隔绝。门下留下几个印法,文字历历分明,是讲述了开放门户之法。
透过“水幕”隐约可见,这门后十余丈,并非空间,而是相当于过道;其实是连接着另外一道门户。且那门户依旧是透明琉璃形的气机遮挡。
通过前、后两道门户,才是那方“未知之地”;但因为两道门户都是透明的缘故,那“未知之地”竟是隐约可见。
夏宗三陡然出神。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完成法式之后,当是得到文字图桉一类的东西,启发前路;没想到却是形成了一个具体的物品!
再转头一望,席榛子神情中的惊讶之色,却要较他更甚!
因为席榛子赫然发现,这两道门户所通之处,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来处,武域真幻间秘境!
见到席榛子神色,夏宗三念头急转,忽然明白了什么。
席榛子出现在这里,乃至于自己为何对别人“见法”并不抗拒,甚至自己自己投入此身所存最后的机缘,背后都是有深层原因在推动的!
而且自己今日破釜沉舟、投入一切的尝试,极有可能她才是最大的受益之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奉献者”。
想到这里,夏宗三忽然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