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不着调的潞王

慈宁宫的暖阁里。

李太后正在督促小儿子朱翊镠背书。

但背的,既不是什么四书五经,也不是什么宏论巨著,而是佛教的经典《心经》。

李太后,本名李彩凤,是万历皇帝的生母。

穆宗皇帝朱载垕,即万历皇帝的生父,英年早逝。后宫本应奉陈皇后为主,而李彩凤只是贵妃,并未封后。

可惜,陈皇后肚子不争气,膝下无子嗣,不得穆宗皇帝宠信。

穆宗皇帝两个儿子都是李彩凤生的。

一个是朱翊钧,即万历皇帝。

一个是朱翊镠,即潞王。

母以子贵。所以,本该成为后宫之主的陈皇后,穆宗皇帝在世时,她在宫中都不及李贵妃吃香。

等到神宗,即万历皇帝一登基,张居正和冯保等人,为了讨好李贵妃,定要加尊号于她,曰慈圣皇太后。

按礼制,贵妃是不能尊称皇太后的。先皇驾崩,只有皇后才有这个资格。

一旦加了尊号,便等于将李贵妃提到与陈皇后相同的地位。陈皇后的尊号为仁圣皇太后。

本来,李太后在宫中的影响力就高于陈太后。如此一来,李太后在宫中更是高不可及。

好在李太后是个明事理、知礼节的女人,从来都将自己的地位摆在陈太后之后,见陈太后都要亲热地叫一声“姐姐”。

不仅如此。

万历皇帝登基以前,每天早上,李太后都要领着两个儿子,从自己住的慈宁宫,赶到陈太后住的慈庆宫请安。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雨无阻。

陈太后总推辞说这套礼仪可免,尤其是寒冷的冬天,将孩子从被窝中拉起来,怪辛苦怪可怜的。

但李太后执意不依,说祖宗留下来的礼法不能毁于她手。

所以,李太后与陈太后总以“姐妹”相称,无论是穆宗皇帝在世还是驾崩,后宫两个地位最高的女人从未红过脸。

当然,这与她们两个的性子有关。

陈太后心地善良,素来不争不抢;

而李太后出身卑微,父亲从前只是一个吃了上顿愁下顿三餐不继的泥瓦匠。大凡从卑微中走过来的人,通常炼有一双慧眼,最有机缘看清世态人情的真相。

因此,李太后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与出身,自始至终将陈太后摆在第一位,从未僭越。

这样,陈太后的地位得到保障,而李太后因此也得到更多的赞誉称许,对她自己地位的巩固与提高也起到了相得益彰的作用。

这是聪明女子的做法。

毫无疑问,李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

当然,仅用“聪明”一词不足以概括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

她小儿子朱翊镠两岁的时候,便被封为潞王。

因为朱翊镠比万历皇帝朱翊钧晚出生好几年,所以朱翊镠深得皇兄万历皇帝的疼爱。

万历皇帝对这个弟弟,几乎有求必应。

通常一般家庭,父母对幼子要不同程度地偏爱一些。这个,古今都不曾变过。

可对于皇室,似乎有所不同。

因为皇长子是要继承皇位的,肩上的担子不知要大多少倍。自然受到的关怀不一样。

朱翊钧和朱翊镠就是一例。

穆宗皇帝在世时,朱翊钧是皇太子,朱翊镠是潞王。

因为朱翊钧是皇太子身份,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所以李太后对他的教导十分严厉,近乎于苛刻。

相比较而言,对潞王朱翊镠的教导要松弛得多。

而且,教导的方向也不一样。

就像佛教经典,什么《心经》啊,《金刚经》,《法华经》啊,《四十二章经》等等,李太后喜欢扔给小儿子朱翊镠读,却很少扔给大儿子朱翊钧读。

因为,一个是潞王,一个是皇帝。

皇帝是大明挑江山的主子,而亲王只能是辅助皇帝坐江山的,不能太有政治头脑,不能富有攻击性,不能野心勃勃……总之,比较适合读佛经,以陶冶情操。

而皇帝应该读得更多的是治国策,像《尚书》、《战国策》、《资治通鉴》、《贞观政要》等。

当然,这只是李太后一厢情愿的想法。

而事实上,万历皇帝朱翊钧倒是很听话,对母亲言听计从,加上他人聪明伶俐,尽管母亲的督促严之又严,生怕他荒废了政务,可他总是显得游刃有余。

反观潞王朱翊镠,李太后对这个儿子的期许本就小了许多,督促自然没有大儿子那么严厉苛刻,可偏偏小儿子是一个不求上进、飞檐走壁的主。

每当让朱翊镠读书时,李太后就感觉头痛欲裂。

只因朱翊镠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整天只想着吃喝玩乐,还经常一个人偷偷溜出宫中。

可是,不读书怎么行?

总不能将一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王爷养成一个废物吧!

“《心经》能背下来吗?”

李太后虽然口风严厉,可目中慈爱泛滥。

儿子再怎么不着调,也是自己亲生的啊!最多恨铁不成钢,实在气得不行时,抽一顿打一顿便是。

不然还能怎么着?

朱翊镠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看李太后,弱弱地道:“孩儿能,能背,背下来……”

听这口气,够呛!

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太后微微一笑:“既如此,那背来给娘听听。”

朱翊镠滴溜溜的眼睛,顿时间充血一般,忙是用眼睛勾着脚下的靴子,磕磕巴巴地背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界,乃至无,无……”

前两段还行,磕磕巴巴,总算背了下来,可中间那段,“无”字太多,朱翊镠“无”了半天,也背不全。

李太后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冷冷地训斥道:“娘亲教你读了半个月的《心经》,全篇不过两百余字,你却背不全。你自己说,脑子里整天想的啥子?”

朱翊镠尽管顽劣,可在他母亲面前,还不敢放肆,耷拉着脑袋回道:“孩儿知错。”

李太后蹙眉,严肃地斥道:“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皇帝了,每天都要阅读大量的奏疏文件。可你……同是我儿子,差别咋这么大呢?”

“孩儿,孩儿……”朱翊镠战战兢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见朱翊镠吓坏了的样子,李太后心下一软,严厉的目光立时消去一大半,叹了口气:“哎,都是你哥哥宠的。你父皇英年早逝,你是潞王,你皇兄就你一个弟弟,将来你得辅助他的基业吧。”

“孩儿知道。”朱翊镠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狡黠之色,从前但凡母亲教训自己,只要自己露出可怜害怕的样子,母亲总是会心软的,看来今日也不例外。

“你呀……”李太后苦笑摇头,想骂几句,偏又开不了口。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

关键,儿子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如何忍心?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声音飘进:“太后娘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