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侃晕了

刘主任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篇文章，即便没有校长陈符林的命令，即便没有魏双华的推荐，他仍然控制不住立即发表这篇论文的欲望。

咱们历史教研室的青年教师真写不出这样漂亮的论文！

刘主任主持历史教研室的全面工作，很清楚历史教研室这批青年教师的整体素质。

虽然不算太差，但学报如果是标准二流的话，那这批青年教师写出来的论文连三流都算不上，三年来他们交上来的论文加在一起的份量都比不上易弱水这一篇。

可就是易弱水这篇《金国军队的女真为本政策》写得太漂亮，让刘主任不由犯起嘀咕，这到底是原创还是抄袭？

虽然在辽金史上涉猎不多，但这篇论文的水平，应当超过多数硕士发表的期刊论文了，再详细扩充一下都够资格做硕士毕业论文了，刘主任现在能争取的历史类稿源中，也只有在宋史学界鼎鼎大名的徐老才能在质量上远远胜过了易弱水不止一筹。

可是易弱水才是个大一新生啊，事实上现在他还没在江东贸易大学报到注册，他怎么写得出这么漂亮到了一个极致的论文，难道这世界上真有注定自己仰望的天才啊！

这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他不得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易弱水，这篇论文是不是你抄袭的……”

只是刘主任话音刚落，那边魏双华已经如同上了弹簧一般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

她双手用力按在刘主任的办公桌上，眼神锐利如电，脸带寒霜，威风凛凛地俯视着刘主任。

“刘玉成主任，是我全程指导易弱水同学写成了这篇论文，我是亲眼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摘引材料，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材料融会贯通，在付出数不尽的努力与汗水之后写成了论文……”

事实上，魏双华在看过刘主任的反应之后也一直犯嘀咕，易弱水这篇论文的诞生似乎有些太过神奇了，以至魏双华明明是看着易弱水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了这篇论文，但总觉得有些抄袭的嫌疑。

但易弱水是自已的学生，魏双华绝不允许别人质疑自己的学生，更不要说是抄袭这个罪名能让易弱水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刘玉成老师，你应当去看看易弱水同学是怎么努力的……他在图书馆借阅过的古籍，比他的人还高！”

虽然魏双华对于易弱水借阅的古籍并没有什么兴趣，翻了两页也不愿意再翻了，但是她却是如数家珍地说道：“有金史、宋史、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三朝北盟会编、大金集礼、大金国志……还有大金吊伐录……”

听到魏双华如此流利的报出一连串参考文献的书名，刘主任已经信了大半，何况魏双华更是十分动情地说道：“刘主任，我知道你对我的学生有误解……但是易弱水同学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

魏双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眼里已经带着泪花：“就是这个月的八号，他在火车站遇到了两个穷凶极恶的持枪歹徒，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帮助公安制住了歹徒，腿上还因此挨了一枪!”

她越说越激动：“他在医院还没包扎完毕就被赶出来，可是他拖着伤腿来到咱们江东贸专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可以去图书馆查资料写这篇论文，刘主任，你跟我说说，这样的好学生会干剽窃抄袭的事情吗？”

说着说着，魏双华的眼泪已经落下来了：“不要让我们的学生流血又流泪了！”

“魏老师，魏老师……”

看到一向外刚内柔的魏双华都哭出声来，易弱水情不自禁牵住了她的手：“魏老师，您别哭了这篇论文我不想发了，您别哭了！”

刘主任纵然是铁石心肝，也不能不动情，何况他也知道魏双华说的都是实情，火车站那起枪案可是全星州都关注的大八卦，直到现在热度也没降低过，至于易弱水被赶出医院这件事，江东贸专的老师现在还在替他打抱不平。

至于易弱水在图书馆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因此他态度立即缓和下来，目光仍然是异常锐利。

“易弱水，既然魏双华老师替你担保，那你告诉我，这篇《金国军队的女真为本政策》是不是你的原创？”

这本来就是我的原创！

易弱水毫无畏惧对上了刘主任的目光：“请刘老师放心，是我的原创！”

他很快补充了一句：“我已经为这篇论文准备了五年！”

准备了五年？那岂不是在初中阶段之前就在准备了？

刘主任小心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这篇论文用的材料虽多，可惜主要还是建立在金史一书的基础上，选材有些偏颇了！”

易弱水知道这是考验自己的专业水准，他当即针锋相对跟刘主任掉起书袋：“王静安先生说过契丹、女真文字已废，除汉人所编之辽、金二史外几无信史也，我觉得王静安先生说的很好。”

刘主任当然知道易弱水说的王静安就是王国维，但他却不知道易弱水这段论述出自何处，而他专业不是搞金史的，真不知道易弱水说的到底有没有问题。

但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易弱水流利至极的对答证明他有一定的专业素养，他当即转移话题：“都坐，都坐，大家都坐，魏老师，也别哭了！这篇文章我可以考虑发，不过易弱水同学你胆子倒也真大，中华书局的点校本你居然也要重新标点一遍。”

易弱水知道刘主任说的具体是哪一段文字，也知道该怎么回答：“张政烺先生学究天人，但终究精力有限，所以点校的时候难免有白璧微瑕……”

中华书局点校的二十四史是最权威最通行的本子，但是易弱水作为网络时代的学人，却清楚得知道这次点校条件有限错漏亦在不在少数。

在他穿越回来之前，中华书局已经开始组织第二轮点校二十四史，虽然没正式出版，但是易弱水已经买到了内部出版的修订样稿，他的改正只是把修订样稿照搬过来。

而且对于网络时代的学人来说，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类八卦掌故把对方绕得云里雾里，他当即说起张政烺先生的旧事：“张先生若不仔细查书，也记不清一元大武、柔毛之牲啊……”

刘主任觉得自己都快跟不上易弱水的节奏，他只知道张政烺这位前辈点校过金史，但易弱水说什么“一元大武、柔毛之牲”，他就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掌故了。

他不由觉得擦了一把额头决定转移话题：“易同学，你也坐，你也坐，易同学的老师是哪一位啊？”

他觉得象易弱水如此扎实的学术功底又如此年轻肯定有明师指导。

事实上，刚刚从包里掏出手绢擦去泪水的魏双华都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易弱水很从容地说道：“我是家传的底子……”

居然是书香世家，刘主任登时有肃然起敬的感觉，只是他并不清楚易弱水的父母因为文革耽误只能读完小学而已。

因此易弱水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中学的时候，也曾蒙楚照南老师的指导，他是五十三年的北大毕业生，不过因为被划为右派的缘故在NMG耽误了一辈子……”

易弱水确实有过这么一位楚老师，但是那不是历史老师，而是数学老师，而且这位被返聘回来的北大名师的教学水平实在不在恭维。

楚老师根本没有考虑到底下这些中学生的实际水平，甲乙丙丁几句就结束论证，下面的学生却是连一个听明白的没有了。

易弱水高中期间数学成绩下滑得厉害最终没上本科线，与这位楚老师那云里雾里的教学大有关系，但是现在易弱水却是第一时间把他拿出来当挡箭牌。

刘主任却是突然觉得明白了什么，既是出身书香世家，又有北大名师倾心指导，加上自身努力，所以才写得出这般锦绣文章。

“坐坐坐……我给你们泡杯茶！”刘主任大大方方地打开了玻璃书柜，取出了一罐茶叶：“我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大红袍，魏老师与易弱水同学都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