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后果自负

穷死鬼毛长生被冷不防拍了一巴掌,吓得发根生凉,头发都快倒立了起来。

他在瞬间已确定,拍这一掌的,绝不会是剪刀鬼梅异香。

阳间若有女人不吃醋,传说母猪也会纷纷上树,但阴冥的女鬼,就有大破天荒不吃醋的。

不吃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你充分了解,全心信任你,意味着你看看那些靓丽光鲜的女人或女鬼,不会受气,不会骤然耳朵变长,或某一块肌肉变成一个青疙瘩,大受皮肉之苦。

在穷死鬼毛长生心目中,剪刀鬼梅异香,就是这样一个女鬼。

剪刀鬼的那一份贞静与淡定,不是来自冷漠和绝望,不是来自佯装大度的虚伪,而是来自自信与超然。

剪刀鬼梅异香年纪不大,但曾经的经历,让她看透了纷纷攘攘的闹剧,看到其他女人或女鬼吃醋,醋火攻心,她只会满怀怜悯,淡然而笑。

来的终究来,去的终究去,留得住的撵不走,留不住的强求也徒劳。

世事难料,难料中又自成规律,何不坦然对待?

穷死鬼自认对剪刀鬼知之甚深,因而在肩膀被拍了一掌瘫软下去的时候,也就装作受了重创一般,趁机摸了两把鞭炮在手,并以拳面撑住过道楼板,像泥鳅一样滑出了两丈远,并耍杂技一般转过了身子和脸。

突施袭击的,果真不是剪刀鬼,而是一个怪异得不能再怪异的陌生鬼——

那个面对着穷死鬼的鬼,穿着黑色的皮鞋,黑色的皮裤,黑色的皮衣,双手也戴着黑色的皮手套,身材高大魁梧,用阴冥的天平称量,即便除去毛皮,净重也不下于五百斤。

体重没什么了不起,穷死鬼遇见过膨胀鬼之后,就觉得所有的鬼都变成了小玩意。

让穷死鬼大吃一惊的,不是眼前之鬼的皮衣,不是眼前之鬼的体重,而是——

眼前之鬼没有脑袋。

没有脑袋不足为奇,奇异的是没有脑袋的两肩之间,有小碗样大的一个地方,中间有茶杯那么大一个窟窿,像喷泉一样喷出七彩的血液,不,喷出的是烟花,让整个过道都变得绚丽无比起来了。

这是一个无头鬼。

这是一个阴冥也罕见的无头鬼。

这像并不遥远的年代,小日本鬼子在南京屠杀中国人,刚刚用倭刀削去一个平民的脑袋。

当然,平民的头颈里喷出的,是货真价实的血,而不是虚幻如梦的烟花。

“无头的丑鬼,你来这儿干什么?”穷死鬼气呼呼叫嚷起来,“做事是要注意后果的。惹怒了我,不怕后果难堪吗?”

“我丑吗?当你自己被扭掉了脑袋,你就会觉得没脑袋也很酷了。”无头鬼居然说得出话来,还有点幽默的味道。

不过,声音是从无头鬼的腹部发出来的——大概是从肚脐处发出的——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说话的同时,无头鬼颈上的烟花暗淡了,仿佛临近了尾声,但已张开长臂猿一般的手臂,快步走向了穷死鬼。

“你推倒了老子,还想来扭老子的脑袋?懂不懂尊老爱幼?”穷死鬼心中已静了下来,装作害怕的样子捂住了脸,口气却充满了戏弄味道——要想打败对手,先让对手愤怒,从而理智退后,那可是上上之策。

无头鬼果然上当,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手臂,在从肚脐发出的狂笑声的陪伴下,恶狠狠抓向了穷死鬼。

就在眨眼间,穷死鬼右手上的鞭炮已撒向无头鬼的肚腹,身子倏然从无头鬼胯下滑过,飘然向上,左手的鞭炮,也投进了无头鬼的颈腔。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穷死鬼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想给自己打躬作揖,表示钦佩。

当然,他说那不是刻意训练的结果,而是爱情的力量使然。

当然,在穷死鬼目瞪口呆的刹那,也就是就在眨眼间,无头鬼胸前腹前的鞭炮爆炸开了,颈项上的鞭炮也爆炸开了。

那件看上去货真价实的皮衣,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百孔千疮了。

那些看上去绚丽无比的烟花,倏然熄灭了。

随着一声伤兽般的哀嚎,无头鬼倏然消失无踪了。

“偷袭你毛爷爷,后果自负。”穷死鬼毛长生笑模悠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并捋了捋,好像在对待一部象征着德高望重的长胡子,“无头无脑的,还自作聪明来捣乱,太不懂事了!”

穷死鬼返老还童,洋洋得意,冷不防背后“嗤”的一声笑,又下了一跳,立刻肃然回过了头。

这次发笑的,可是剪刀鬼梅异香。

剪刀鬼不是独自出现的,一同出现的还有十二个畏畏缩缩、头破致残的普通小鬼,一看就知道是移民区里刚死的新鬼,被剪刀鬼拴蚂蚱一样拴在一条绳子上,显得愁愁惨惨,可可怜怜。

“我搜遍了移民区每间屋子的每个角落,搜到了这几个迟迟不肯离去的小鬼头,你来处理吧!”剪刀鬼手上一抖,绳子消失了,“你们最好乖乖顺顺,不然我会剪掉你们的手或脑袋,让你们残缺不全。”

“我们不敢!”十二个新鬼诚惶诚恐,站成了一排,都捂紧了自己的左手——左手上少掉了一个指头,还鬼血淋淋,显然是剪刀鬼略施小惩剪去的。

穷死鬼左看看,右看看,发觉尽是村民打扮,似曾相识又一时间叫不出名字来,于是干咳一声,板起面孔教训起来:“你们这些家伙,真是死不改悔,太不会做人,也太不会做鬼了!”

“是,”十二个鬼齐声回答,“我们太不会做鬼了,请鬼大爷教导。”

毕恭毕敬,仿佛知错就改的好学生。

剪刀鬼笑容可掬低头弄指甲,穷死鬼却叉起了腰:

“阎王老爷这段日子很忙,派遣鬼差也派遣不过来,牛头马面不来锁你们,你们就不会自己一路打听,去过奈何桥,进酆都城,上森罗殿报到吗?做人不主动,只能穷死;做鬼不主动,连个住所也找不到,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人有人的世界,鬼有鬼的世界,做人的时候你们想做鬼,做了鬼之后,又还想做人,你们这样糊里糊涂,不清不楚,要腾闹到什么时候?”

一个头破血流,一看就是跳楼死的男鬼大着胆子说:“鬼大爷,我们做了鬼,也不想在这里逗留,想忙着去阎王老爷那儿报到,好早些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但去不了啊——有两个大恶鬼或者用口施暴力,或用拳头施暴力,要我们招满十个伴了,才准离开这儿。”

“哦,原来如此,”穷死鬼气愤起来,“那两个施暴威胁你们的家伙,一个是忧忧愁愁的瘦子鬼,一个是无头无脑的大块头鬼,对吗?”

“对啊!”头破血流的男鬼回答,“就是这两个鬼!”

穷死鬼哈哈一笑,说:“这下好了,你们可以放心地离开了!那个忧愁鬼,被我的女朋友一剪刀剪成两半,逃之夭夭了。那个无头鬼,被我两把霹雳鬼火弹,炸得稀里糊涂,也落荒而逃了。”

说完,指了指悠闲自在的玩着指甲的剪刀鬼。

“她就是我女朋友,是我未来的老婆,也就是我未来的女儿她娘、儿子他妈。她的那把剪子,要剪你们这些鬼,屁大一个时间就能把你们统统剪碎。”

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就是大名鼎鼎的玉皇村第一帅哥毛长生,活着的时候,你这些父老乡亲看不起我,连三岁小儿也敢取笑我,但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我现在成了鬼,要是不看在往日情分上,一个响屁就能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剪刀鬼梅异香在旁边听着,险些笑出声来,抬手捂住了嘴巴,还是有“叽咕”声往外直冒。

十二个枉死鬼一听,浑身发抖,都跪了下去,齐声说:“请鬼大爷可怜,我们这就去森罗殿报到,决不三天两头的回来了!”

“去吧,永远不能再回来了!”穷死鬼挥了挥手,“都站起来!我不是封建社会的官老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谁要你们跪了?乡里乡亲,随便点还开心些,不要太穷讲究了!”

二十个枉死鬼如释重负,说了声“谢谢”,刚要离开,穷死鬼立刻吼叫了一声:“停!”

这一声吼叫,不亚于狮子咆哮。

想要干什么?

十二个鬼惶惶不安地停了下来,目光一切投到穷死鬼脸上,穷死鬼的脸立刻一片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