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饿了

这一场轻微的骚动被老狗的血腥手段轻松镇压,大多数的人们看着老狗的目光愈发仇恨和怨毒,剩下一些刚进来的没见过他手段的奴隶此刻也满心恐惧,戚望扫视四周那一张张惊惧的脸庞,再向前瞅瞅那面色无喜无悲的余怀,心头默然。

同为入室境界,老狗和余怀,一个正常人,一个久病成患,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一大群人继续往前走,斗转星移,已是五天时间,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就找地休息,这些守卫当然都有帐篷,每三个时辰换十人值班,老狗一直都缩在他的羊毛毡子里不会出来,走到这个时候,附近的景色已和贝壳城万不相同,附近有了郁郁葱葱的灌木,杂草丛生,鸟鸣兽叫频繁了许多。

五天的疲惫赶路已经让这九百名奴隶苦不堪言,精疲力尽,可老狗他们不会管这些,只要有停下的,轻则鞭打,重则丢了性命,敢反抗的,更是二话不说捅穿心口,为了活下去的奴隶们,再怎样也只能忍着。

走着走着,戚望见到前面一言不发的余怀停下了脚步,因为没绑绳子,他的停下并没有阻止走动的人群,但前方骑在马上的老狗缓缓转头,默默的盯着余怀,老狗一动作,所有的人自然都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此地。

余怀抬起头,看了一眼老狗,而后皱着眉环视四周,有些不确定的道:“走错了?”

老狗冷漠摇头。

余怀紧了紧衣领,眉头越皱越深:“疯了?”

老狗并不回答余怀的问题,而是生硬道:“走,还是不走?”

余怀扣着二边衣领在胸口的手抓了又放,老狗的眼神越来越冷,周围的守卫似乎觉察到一丝迹象,慢慢的围了过来,突然,有一名奴隶眼神闪烁,悄无声息的往余怀那边跨了一步,紧接着有许多人反应过来,悄悄的靠近余怀,这一个人靠近觉察不出,但是这哗啦啦的一大片人开始移动那就显眼至极,当下便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二端,老狗和守卫一端,余怀和身后的几十人一端,而是陆陆续续有人靠进过来,数量逐渐壮大。

老狗身后的守卫面色微变,他们只有五十人,但瞅对面这样子,该不会九百个奴隶都要造反吧。

“你们干什么?!统统都想死吗?”

老狗身后的守卫头子朝着地上狠狠挥了一鞭,声色俱厉骂道。

长期迫于他们淫威之下的人群下意识的分开一些,本能的畏惧,但见到最前面的那个大衣男子不为所动,又有几个奴隶悄悄的站会原先位置,转而又带动了不少人,气氛逐渐变得有些诡异。

老狗先是眯眼,当眯到一层缝时又徐徐睁开,转而平静的看着那低头思索的余怀,片刻后一步跨出,干枯手掌直接抓住余怀脖子,身高还不及余怀下巴的老狗将余怀举过头顶,身后的破旧大衣也随之滑落在地上,老狗冷笑道:“试试?”

聚集的奴隶们握紧拳头,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愤怒,身处人群的戚望甚至都能感受到这些久经压迫的奴隶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同仇敌忾,而如今有入室修为的余怀,正是这个契机。

可从头到尾,余怀都没有动,老狗最后一把将余怀甩开,后者滚倒在地,捂着喉咙咳嗽不断,原本气氛略微提起的奴隶众人又泄了气,病怏怏的缩在一起。

“你!你,还有你你你……”

老狗朝着人群接连点动,被点到名字的奴隶皆是面色大变,这些都是最先做出反应,悄悄摸摸站到余怀身后为他壮势的一群人,随着老狗的手指点下,那些骑马的守卫狞笑着冲进人群,手起刀落,拎着一颗颗鲜活的人头,在周围奴隶人群面前昂首挺胸,耀武扬威。

这一次,奴隶人群沉默下去,众人开始害怕,开始躲闪,生怕老狗的死亡一指就落到自己身上。

有一个被点到的男子披头散发,挤开人群冲到倒在地上的余怀面前,紧紧抓着他的大腿,哀求道:“反抗!我求求你,反抗!我们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我知道你,你曾经是宏伟屏障的战士,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带着大家伙,一起反抗这些恶魔!”

余怀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张脏乱干枯的黄瘦脸庞。

老狗狞笑着上前,单手抓着男子的天灵盖,高高举起,后者拼命挣扎,痛苦嚎叫,入室武者手掌之上能有千斤之力,老狗微微使劲,手指便穿透男子的脑壳,扎入其内,男子身体剧烈抽搐,老狗松开手,男子的尸体掉在余怀脚边,面色扭曲,死死瞪着前方,从躺下的角度去看,有意无意,正是余怀。

老狗从袖中掏出手帕,擦掉五指上的鲜血和白色脑浆,神色平静。

戚望能够见到,那痴痴看着地上男子的余怀猛地攥紧了放在地上的手掌,连带着随意抓起的一捧泥土,越攥越紧,他同样死死的回望着那双充斥着愤怒、恐惧和不甘心的眼睛,可到了最后,他却还是缓缓摊开手掌,里面的沙土慢慢回归尘土。

老狗拍了拍手,信步走向前方大马,上马继续前行,在守卫们的呵斥鞭打下,奴隶们也开始往前而走,地上又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绝望的奴隶们只能默默忍受鞭打辱骂,继续走向前方,戚望身上绑着绳子,无法停下来,只能随着人群前进,他频频回头,却只能见到那失魂落魄坐在地上,还时不时会被路过的奴隶们远远吐一口水,满目厌恶。

戚望突然就想起了李师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一句他至始至终都没理解的话。

这个世界,坏人猖狂,是因为好人沉默,其实沉默,也是一种罪恶。

“哎,狗爷。”

一个守卫屁颠屁颠的跟在老狗身后,诌媚道:“您老风采依旧啊,不过就这么把那小子丢在后面,不管他吗?他会不会趁机跑了?要不让几个兄弟看住他?”

老狗微微摆手,淡淡道:“他会跟上来的,他要是想逃,包括我也拦不住他。”

“啊?”

守卫震惊的瞪大眼睛。

老狗嗤笑道:“蠢货,我也不过入室境界,他若一心想逃,我最多重伤他,无法擒拿,可这小子偏偏就是一根筋的料,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琢磨出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见到守卫那难看的面色,老狗又是冷笑:“怎么,我说我抓不住他而已又没说杀不了他,一个病秧子而已,入室又怎样,真实实力顶多跟登堂武者一个鸟样。”

守卫连忙吹捧,嘿嘿笑道:“那是那是,不是我说,狗爷,就你这本事,就算去了左右首舵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老狗不可置否,偏头回望,那落在人群最后的余怀缓缓起身,跟上了队伍,穿行在人群中,很快便回到了最前方,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人群只是觉得有人走过,再一抬头便是前方人挤人的后脑勺了。

老狗脸上的嘲弄之色不加掩饰,余怀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狗爷。”

守卫挠了挠脑袋,疑惑道:“我觉得有些纳闷,这小子都呆了二十六年了,都一直老老实实的,怎么今天突然变了性?”

老狗一巴掌扇在守卫脑袋上,骂道:“你个憨货,天天跟奴隶呆在一起,脑子都锈成奴隶脑了,你看看,我们这是到哪里了?他只不过是为了活下去,所以这么多年都忍气吞声,现在来了这个地方,别说他,就算是我都得小心谨慎,他能不慌吗?”

守卫抱着脑袋,委屈的扫着四周,怎么也没想出自己这是到了哪,突然,他见到小路前方尽头那一座长长的吊桥,终于是变了颜色:“止步桥?我们这是到了止步桥?该不会还要过桥吧?”

老狗神色晦暗,道:“你要不想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守卫变了颜色,哭丧着脸道:“瘟疫丛林……狗爷,那地方,邪乎的很啊。”

老狗冷声道:“又不是让你去丛林内围,慌个卵蛋!你个怂货!”

守卫嗫嗫嚅嚅,可是见着老狗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在心头祈祷老天保护,天知道瘟疫丛林里都有些什么玩意,这里可是古诺有名的死亡之地,除了帝国军队里的那几个炼金大师会偶尔跑这里来搜集药材外,没人再敢踏足此地,至于那内围,便是真正的入者即死,传闻在里面有着一个专食人类精魄的妖怪,只要踏入内围的人,都会成为它的点心。

传闻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一趟一个不好,他也许会死。

奴隶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麻木的跟着往前走,一群人踩上那长长的吊桥,这看似年岁久远的吊桥却牢固异常,甚至连晃都不带晃的,九百名奴隶走过了吊桥,在吊桥对面,已经有四人在等待了。

“嘿,我的老朋友,老狗,别来无恙啊。”

披着绿色大褂的年轻男子大笑上前,和翻身下马的老狗热烈拥抱,老狗满脸带笑,一改往日的阴沉:“没想到会是司马少爷亲自来接,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姓司马的年轻男子摆了摆手,灿烂笑容:“哪来的话,说真的,我在贝壳城挂了那么久的任务,也就你们齐氏当行敢接,这一点,我还得好好谢谢你们呢,我的那些屋子,再不修缮,恐怕连活都要干不下去了呢。”

老狗指了指身后浩浩荡荡的九百人,咧嘴道:“放心,我这九百号人,你随意使,不就是修点房子么,省事!”

司马家青年微微一笑,老狗回以一笑。

修缮个房子实在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可是要是把这个地方放在瘟疫丛林里面,那就是要丢命的行当了,当初司马家的那三十间为了给古诺军队的炼金大师们特地造出来的房子,可是足足花了八万金币,死了老仇当行整整一千三百名奴隶,还外加了三个登堂守卫和一个入室武者,那一笔单子,整的在贝壳城和齐氏当行其名的老仇家心痛的要死要活,差点就没有气晕过去。

“诺。”

司马家青年掏出一个布袋,丢给了老狗,道:“瘴气丸,每天一颗,这东西你看着分,总共只有三百颗,多了也没有,成本太贵了,你的人留一些在外面吧,进去后不用担心奴隶跑,那就是找死,他们会老老实实缩着的。”

老狗微微点头,先从布袋里拿出一颗扔进嘴里。

瘟疫丛林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无所不知的瘴气,谁也不知道它们何时会出现,只要失误吸食了这些瘴气,运气好还能捡条命,运气不好就等死吧。

司马家青年拍了拍老狗肩膀,正色道:“老狗,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你们要是能把事办妥了,我说好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你,但你要是活干不完……”

青年意味深长的道:“风险和报仇是成正比的。”

老狗淡淡点头。

“那行,走!”

青年脸上再度浮现灿烂笑容,哈哈大笑,一行人朝着前方雾气弥漫的丛林缓缓而去。

走在人群中的戚望停下脚步,摸了摸胸口,神色异样,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掌,继续往前走着方才没有引来投来视线的守卫打骂,走在戚望前面的余怀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戚望,又沉默的收回目光。

“这个地方……”

戚望低垂着头,心头却泛起了不详之感。

他胸口的舍利,在跨入此地的时候,突然炽热起来,简直就像胸口踹了一个火炉一样,甚至都有些烫人了,他甚至不敢打开僧袍看上一眼,生怕舍利的异样惊动他人,引来灾祸。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

遥远的丛林深处,一颗不知生存了多少年的古树沧桑而立,至少也得十人环臂才能抱的过来,其上缠绕的树藤便有成人手臂粗细,细细一看,周围的地上竟然都是破旧衣衫和森森白骨,竟然还有人头骨,在那树叶底下,不知还掩埋着多少不知名的尸骨。

一根通红的荆棘之藤从上方垂下,贴着树干,异常显眼,这根呆在这里许久没有动静的树藤此刻突然微微一颤,而后人性化的卷起,一截撑着树干,顶端弯曲,像是在眺望远方,一会儿后,上方的粗壮树干下不断有红色树藤垂落而下,一段段互相缠绕包裹而起,形成了一个大圆圈,片刻之后,大圆圈缓缓落在地上,树藤一根根的抽回,里面出现一具雪白的赤裸.躯体,身形曼妙,浑然天成,淡淡的雾气遮掩之下,若隐若现,愈发动人心魄

一根荆棘之藤凭空断掉,而后缠绕于雪白娇躯之上,尖锐的荆棘并未在躯体之上留下伤痕,而是融入其中,化作了暴露火辣的荆棘铠甲,被雾气遮掩脸庞的女子踩着满地的尸骨,笑盈盈的走出这里,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苏醒了,好像上一次苏醒,还是因为一个人类女子,一想到这,她又添了舔猩红嘴唇。

“如此醇和美妙的气息,真的是太诱人了……噢,原来是又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