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希望的火种
黑山军横跨冀、并二州，活动范围巨大，中山、常山、赵郡、河内、上党等地的太行山脉诸山谷中，都有数目不等的黑山军出没，其中最严重的便是常山地界，黑山军现任首领张燕，乃常山真定人氏，很多早年跟随他的人都出自常山。
论战斗力，黑山军只能说是一般，虽然号称百万，但那是拖家带口，真正的战兵没有那么多，通晓军事的统领也没有几个，主要是占了深山老林的地理优势，加上朝廷一时间也没有余力管他，这才慢慢成了气候。
初平元年夏，刚被任命为军曲候的韩毅，带着几个随从，赶着五辆大车，扮作行脚商人，奔赴常山。
这几个随从都是韩毅的老熟人了，正是他之前进军营时，和他住在一个营房的那九个人。昨天接到韩馥的命令以后，沮授不敢怠慢，先是调拨了足够的辎重钱粮，五辆大车塞得满满的，又恐怕别的人韩毅使的不顺手，特意找张郃要来赵四等九人，充作韩毅的随从。
这几个人刚从张郃嘴里听说韩毅的身份，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想不到之前和自己一干人同寝同食、称兄道弟的韩大，竟然是堂堂的州牧之子，和冀州牧的公子在一起当了一个月的兵，这要是说出去，真是倍儿有面子。
“公子真乃深藏不露的高人啊！”什长赵四感叹道。
夏日炎炎，韩毅走得并不急，本来路途也没有多远，再说韩毅也不想引入注目，所以他只挑人少的时候行军，日行不过三十里。
出了魏郡，便是赵国，冀州九郡里面，赵国是最小的一个郡国，一路上人烟稀少，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呜呜……爹……你醒醒……呜呜……”
“怎么回事？”韩毅正坐在车上，给几个弟兄讲段子，突然听到一阵哭声，眉头一皱，跳下车，循着声音跑了过去，赵四恐有意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刀，急忙追上韩毅。
一间破败的茅草屋，地上躺着一个人，身边一个半大的孩子正在啼哭。那孩子本以为这附近没人，突然见门口进来两个人，脸上一喜，手脚并用，扑到韩毅脚下，带着哭腔道：“求求两位恩人，救救我爹爹吧！”
韩毅看那孩子，蓬头垢面，衣服破败不堪，但一双眼睛还算是有神，韩毅蹲下身，道：“小兄弟莫怕，你父亲怎么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我们是从北面高邑逃难过来的，村子里被黑山贼洗劫一空，一开始有很多人一道，但逃到这里时，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其他人抛弃了我们。父亲把最后一口吃的给了我，他就快不行了，呜呜……”
赵四毕竟年长，经验丰富，说话间他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中年人，取出水囊，给他灌了几口水，又掰碎了几块干粮，就着水给他喂下。
“放心吧，你父亲并无大碍，我再给你们熬点粥吃，就能恢复不少力气。”赵四说道。
“多谢两位恩人！多谢两位恩人！”那孩子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不必如此，快起来！”韩毅哪能让一个孩子这么给他磕头，一把扶住了他，又说道：“只是，你们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不妨跟我们一起走。”
那孩子心道，如果不是这两位，恐怕爹爹今天就活活饿死了，再说这附近荒凉的很，能吃的东西基本都被吃光了，凭我们父子俩，根本坚持不了几天，倒不如跟着恩人。于是连连点头道：“信得过！信得过！愿意跟随恩人！”
韩毅见天色渐晚，便命令就地歇下，支灶煮粥，特意多放了一把米，再投入野菜，便是这个年代很有代表性的野菜粥。
那孩子名叫小六，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破碗，用树叶随便擦了擦，赵四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小六闻着饭香，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顿时烫的他龇牙咧嘴，赶忙狠狠地往碗里吹气，想让粥快点儿凉下来。
“莫急，莫急。”赵四笑道，又递给他一碗，“这碗给你父亲吃，慢点儿啊！”
这一路上像小六这样的难民越来越多，韩毅的队伍也是越滚越大。
“公子，咱们收留的难民也太多了吧，我明白公子的善举，但是带着这么多累赘，还怎么实现公子的计划啊？”赵四悄悄地问韩毅。
“累赘？不，这些人才是计划实施的关键啊！”韩毅道。
啥？赵四一愣，公子这次不是要组建军队吗？难道就用这些人？这老弱病残的，恐怕战斗力还不如黑山贼吧！
韩毅看着表情怪异的赵四，笑道：“赵四啊，这些人走投无路，我们给他们衣食，以义待之，他们定然对我忠心不二啊。”
“我这支军队以打探情报为主，战场厮杀倒是其次。这些人，有乞丐、有孩子，放到人群中根本不会引起别人警觉，所以说他们才是最合适的。至于刺探情报方面的技能，我自会教给他们。”
原来是这样！公子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赵四心中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韩毅看着眉头紧皱的赵四，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完全说服他，拍着他的肩膀，自信地说道：“可不要小看了这些人，他们的成就恐怕会超过任何一支军队。”
数日之后，韩毅等人来到了常山地界。常山匪患很严重，进入常山以后，经常能看见空空荡荡的村落。
“报告公子，这里已经是常山真定县，前边不远有一条河流，周边没人，挺隐蔽的，咱们可以在那里安营。”前出哨探的张三飞马回报。
“好！张三啊，你小子是个当斥候的料。”韩毅夸了一句，下令道：“到前方河边，把营帐都支起来！”
营帐是从邺城出发的时候，就带着的，眼下打仗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只是简单地支起了几个帐篷，并没有设立寨墙、鹿角等防御工事。
众人一通忙活，临时安了家，随后韩毅将所有人集合起来。
和计划的差不多，眼下韩毅有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队伍，不过大部分人都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目光迷茫，在赵四等人看来，这比起军营中的老弱残兵还要不如。
韩毅倒是踌躇满志，看着自己的第一支队伍，心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韩毅缓缓踱步到队伍中间，目光在众人迷茫的脸上一一扫过，喊道：“弟兄们！这几日大家吃得可好啊？睡得可踏实啊？”
“简直是太好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饱饭了！”
“和大伙儿在一起，也不像之前那样提心吊胆了，睡得也很香！”
……
听到韩毅这么问，大伙儿顿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说道，场面瞬间变得热烈。
“恩！很好！”韩毅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之前隐瞒了身份，我们其实并不是什么商队，我，是当今冀州牧韩馥的儿子，韩毅！”
州牧府的公子？带着大伙儿，来这里做什么？韩毅的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刚才热烈的场面霎时鸦雀无声，出于对官员的本能的惧怕，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韩毅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给这群人一个消化信息的过程，随后继续说道：“你们一定想问我来这里干什么？不妨告诉大家，我来这里，就是把大家团结起来，组建一支军队。”
说到组建军队，许多人的眼神明显已经慌张了。
“我们这支军队，名为情报军，以我为首。大家之前可能来自不同的地方，从事不同的营生，从今往后，我们的命运都将绑到一起。”
“大家肯定会有疑问，为什么要成立这样一支军队？先前，你们被天灾人祸逼得走投无路，我想你们肯定都绝望过，怨恨过，怨恨那些天杀的贼人，怨恨这无能的朝廷！”
公子这话都敢说啊！赵四等人被唬了一跳，紧张地看向韩毅，但后者仿佛只是说了句再正常不过的话一般，再看看周围的其他人，一个个面露悲怆之色，显然是被激起了共鸣。
韩毅握紧了拳头，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吼道：“不过我告诉大家，怨恨是没有用的！现在冀州内忧外患，咱们想要不受欺负，依靠的不是别人，只能靠自己！我韩毅，原本是冀州府的公子，而现在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候，我要和大家齐心协力，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对你们进行严格的训练，千万不要小看自己的力量，我们情报军，以刺探情报、传递消息为主，但是这丝毫不比战场厮杀轻松，许多重要情报，都需要深入虎穴才能获取，一个疏忽，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甚至牵连同伴。”
韩毅的语气渐渐沉重起来，他正好走到小六跟前，抬手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发，小六虽然年幼，但自始至终，目光中毫无惧色。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现在，该你们做出选择了，大家愿不愿意，跟着我韩毅，用我们的双手过上想要的生活！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果害怕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个时候把人放走，很有可能会泄露风声，但是韩毅要的是意志坚定之人，所以他还是给了这群人最后的机会。
“公子救了我们父子两条性命，愿意誓死追随公子！”小六当先吼道。
“对，像从前那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愿意跟着公子干！”
“公子千金之躯，尚且不怕，那我们怕个甚啊！”
看着情绪激昂的人群，张三悄悄地对赵四说：“不枉公子这些天折节相交，一个要走的都没有啊！只不过，我对他们的战斗力还是表示怀疑。”
赵四摇摇头，道：“不，你看，这些人刚才还有如软绵绵的兔子一般，公子简单的一席话，他们的眼神都变得像狼一般锋利！这些人吃了常人没有吃过的苦，或许还真如公子所说，能达到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韩毅振臂一呼：“很好，都是有种的汉子！从现在起，咱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代号，以代号互相联络，我是你们的头领，代号虎一！”
虎一，虎据天下的第一步！